17世纪中叶至17世纪后半叶,在遥远的东方,两个东北亚的陆上强权,正围绕着黑龙江流域肥沃的土地和丰饶的物产,在林海雪原和白山黑水间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一个是仅用了数十年就征服了大半个西伯利亚地区的沙皇俄国;另一个则是同样仅用数十年时间就从偏远的中国东北一隅,成功入主中原的清王朝。
16世纪初期,莫斯科大公国仍然只是蛰居乌拉尔山脉以西的一个小国家,周边依然存在着几个从金帐汗国分裂出来的小汗国,消除这些游牧政权可能带来的威胁就成为它早期扩张的主要动力之一。
公元1547年,莫斯科大公伊凡四世即位,并自立为俄罗斯第一位沙皇。从这时起,沙皇俄国之名才见于史册。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俄国熊”向当年把他们踩在脚下的蒙古人亮出了深藏已久的獠牙。
伊凡四世
五年后的1552年,伊凡四世亲自率领大军消灭了喀山汗国,1556年,阿斯特拉罕汗国也被沙俄吞并。1581-1598年,俄国人摧毁了乌拉尔山脉以东的西伯里亚汗国,扫清了通往东方的最后障碍。
西伯利亚,这块辽阔而神秘的土地。那里蕴藏着丰富的银矿和铁矿,还有黑貂、水懒、狐狸、灰鼠等珍贵毛皮。掌握了这些资源,就等于拥有了一个聚宝盆,其所带来的经济利润是无可估量的。
俄国人对物产丰饶的西伯利亚早已是垂涎三尺。在这笔巨额财富的诱惑面前,鹅毛般的大雪和凛冽的寒风也无法阻挡俄国人继续东侵的步伐。
他们乘船策马,跨过鄂毕河、叶尼塞河、勒拿河……在他们身后,留下的是如雨后春笋一般林立的城堡。就这样,在征服西伯里亚汗国之后不到六十年的时间里,俄国人依靠这些土木混合结构的堡垒据点,步步蚕食。
截止到17世纪中叶,俄国基本上拿下了西起乌拉尔山,东到鄂霍次克海,北濒北冰洋,南到喀尔喀蒙古,总面积达1000多万平方千米的西伯利亚地区。创造了世界领土扩张史中的纪录。
沙俄在西伯里亚的扩张
在俄国人染指西伯利亚之前,这里就已经生活着阿尔泰、汉特、涅涅茨、雅库特、尤卡基尔、克里亚克、楚科奇等30多个民族。这些名号繁杂的族群隶属于古亚细亚、突厥、通古斯等不同的族系。
受严酷自然环境和落后社会生产力的双重制约,他们人口基数少,人口自然增长率不高,经济结构较为单一,社会发展水平基本上仍停留在氏族部落阶段。并且由于散居在西伯利亚的辽阔土地上,种种条件的限制使他们没能形成一个强有力的社会整体。
在沙俄东扩的浪潮中,尽管他们也曾做出英勇的抵抗,但由于缺乏强有力的政治军事领导核心和与之相关的制度,最终摆脱不了失败的命运。许多原住民部族也因此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由于政治军事重点一般都在欧洲地区,沙俄正规军主要部署在西线,与欧洲强国角逐。因此,投身于东方那片冰雪荒原的沙俄“拓荒者”,是带有雇佣性质的“草原哥萨克”,以及少数的外藉军人。
早在伊凡四世之前,历代沙皇为了对抗周边游牧势力的侵扰,就曾经通过收买哥萨克上层头目,或多或少地控制哥萨克人,使他们成为俄国人手里的重要武力。
为了能够控制西伯里亚这片让人垂涎不已的土地,伊凡四世在当地扶持起了斯特罗甘诺夫家族作为沙俄东扩的落脚点。
斯特罗甘诺夫家族通过对贸易的垄断以及对西伯里亚汗国土地的蚕食不断扩大自己的实力,并招抚了曾因在伏尔加河下游以及里海上劫掠商船而被沙皇判以重刑的哥萨克首领叶尔马克。
叶尔马克
1581年9月10日,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准备之后,叶尔马克率领总数为840名哥萨克的远征队,配备了充足武器弹药、给养装备和翻译向导,开始向东进发。
西伯里亚汗国选择奋起抵抗,但临时凑出来的几千名步骑兵和哥萨克几次交手都被打得一败涂地。老迈而高傲的库楚姆汗拒绝向俄国人臣服,最终于1598年客死他乡。
许多军役贵族和小贵族在目睹斯特罗甘诺夫家族的成功后,争相效仿。他们怀揣追求财富与建功立业的梦想,踏着前辈留下的脚印与尸骨不断向东进发。
后来,就连外籍军人、牧师、工匠、农民等各行各业的人,也加入到哥萨克东征的队伍中。俄国人的双鹰旗就这样借着这群“杂牌军”之手,插遍了西伯利亚的每一个角落。
到17世纪30年代末,在哥萨克们“前赴后继”的努力下,俄国人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中西伯利亚高原和东西伯利亚山地的交汇地带。
沙俄政府通过设置若干督军区的形式统治这些地区。虽然地盘不小,但他们并不满足。这些新征服的地区虽然为他们提供了海量的实物税收入,但是因为纬度高,常年气候寒冷,连粮食都不能自产,以至于每年沙俄政府都要往这里调运粮食才能勉强维持人马的消耗。
1636年,在勒拿河支流阿尔丹河强征实物税的俄国小贵族克佩罗夫,无意中从当地人口中得知:南方靠海的地方有条大河,河的两岸不仅居住有种田为生的达斡尔族人,河附近的山里还盛产银矿。同样的消息也在叶尼塞河一带的俄国殖民者中流传着。
达斡尔人
为了降低统治的成本,俄国人迫切需要向气候较温暖、维度较低的地区扩展疆土。经过一番研究之后,沙俄当局决定派遣人员南下寻找这条传说中的大河与这条河两岸的土地。
这条挑起了俄国人欲望的河流,它的汉语名字,叫作黑龙江!俄国人并不知道,在他们之前,早已有另一方势力把黑龙江流域的肥沃土地变成了自己的后院。此时,虎踞中国东北的新兴政权,刚刚把自己的名字从后金改为清。
中国的东北地区,在明王朝统治时期,是游牧民族、农耕民族和渔猎民族混居的大杂烩地带。按照文明开化程度的不同,有“生女真”和“熟女真”之区别。
生活在明朝边境的“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各部,和明王朝较早发生接触并且确立了相对稳定的臣属关系,其大部分族群由此筑城定居,发展出了农耕文明,被称为“熟女真”。
而那些生活区域比海西女真更往北的族群,由于社会生产力发展比较缓慢,则属于“生女真”,或者称为“东海女真”“野人女真”。
1409年,明成祖朱棣曾设置奴儿干都司,以确立对这些“生女真”的宗主权,但不过数十年之后这一羁縻行政机构就被撤销了。
1616年(明万历四十四年),当沙俄的哥萨克们还在叶尼塞河流域抢夺资源与地盘时,年近花甲的努尔哈赤已经通过三十三年的不懈征战,基本摆平了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各路大小女真势力,建立起统一的政权。
后金军形像
努尔哈赤自称“大英明汗”,俗称“老罕王”,建元天命,国号“大金”,史称后金。之后,自觉翅膀硬了的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誓师,向昔日的主人明王朝发起了进攻。
彼时的明朝虽然衰败之象已显,然而东亚第一大国毕竟不是吹出来的,地多钱多人更多,远非辽东一隅的“蕞尔小邦”可以比拟。
后金建国之初,全国人口不过50万之数,其中可充当生产力和兵员的成年精壮男子不会超过10万人。1618年(后金天命三年)4月,后金以倾国之力第一次大举攻打明朝边境。
尽管后金军初战便把抚顺等明军据点拿下,但随后因为兵力不足以与明军抗衡而被迫主动撤退。有鉴于此,老罕王终于意识到,仅靠脚下这点土地的人口和产出想斗倒明朝这个巨人着实还欠点火候。
于是他便加紧对后金周边那些小势力的掠夺,这些不幸的小势力中就包括前文所讲的“野人女真”。
1619年(后金天命四年),俄国叶尼塞斯克城堡建成的那一年,后金汗国在刚取得萨尔浒大战的胜利后,调转矛头,两次攻击了广泛定居于牡丹江流域和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三江汇合处的“东海三部”之虎尔哈部,前后掠走人口4000余众。
1621年到1625年,尝到甜头的后金再接再厉,三次发兵虎尔哈部,总共捕获人口3500多人。就这样,黑龙江中下游地区几乎成为后金补充人口的“基因库”。此时,后金的北部陆上国境也推进到了今天日本海沿岸的海参崴、双城子一带。
1626年(后金天命十一年),努尔哈赤病逝,其子皇太极继位。这位身材壮硕的新汗王更有一个政权建设者应当具备的头脑。对内,实施了一系列发展农业生产、推进汉化的新政,缓和了境内的民族矛盾。
皇太极
文治成绩突出的皇太极,对外武功相比其父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位期间,后金攻灭了黄金家族直系后裔、漠南蒙古实力最强的察哈尔部;八次攻入明朝塞内,三次直逼明朝首都北京城,一直深入到山东地区,整个华北都为之震动。
在这些战争中,后金掳掠了大量的人口,极大地充实了自身的人力资源。故此,虽然后金针对北方地区、以掳掠人丁为目的的军事行动依然存在,但是,“使彼输诚向化,获其物产而用之”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
这一新政策出台,效果立竿见影。就在天聪八年的五月初一,居住于黑龙江支流精奇里江多科屯一带的索伦部首领巴尔达齐,亲率44人组成的代表团来到后金都城盛京(沈阳)表示臣服。
当时,索伦部是黑龙江地区一个强大的部落氏族联盟,分布地区大概是南到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北至外兴安岭。其中,以达斡尔族最富有,鄂温克族最强悍。这位带头来给后金上贡的巴尔达齐,就是达斡尔人。
对于这个态度恭顺的新人,皇太极给予了他莫大的恩典——将一名宗室女子许配给他为妻。巴尔达齐由此成为后金的“额驸”,一跃跻身于后金贵族,备受礼遇。
于是,更多的索伦部族开始效仿巴尔达齐,连散居在黑龙江下游的鄂伦春、赫哲族和费雅喀人也都前来进贡。通过这种“上贡”“赏赐”的互动,后金与索伦部的宗藩关系就这样开始形成,黑龙江流域也初步被纳入后金的势力范围之内。
清军形像
对于后金政权而言,毛皮和人参等珍贵药材,绝不仅仅是用来赏赐有功之臣、显示皇族地位、收买人心的工具,更是后金在对外贸易中能获得巨额利润的重要商品。其买卖所得成为后金庞大军费支出的重要来源。
1636年,皇太极命满洲镶蓝旗71岁老将吴巴海领军驻守宁古塔,并在这个后来以流放罪犯而闻名的苦寒之地设置了副都统辖区。
其治所位于今黑龙江省海林县,其直接管辖区域相当于今吉林省大部和黑龙江省南部部分地区,兼管黑龙江流域各土著部落的贡貂等事宜。
然而,黑龙江另一位著名的索伦部首领、鄂温克杜拉尔氏族的头人博穆博果尔却聚集了一支拥有步骑6000余人的部族联合武装,伊然一副要和满洲人分庭抗礼的架势。
皇太极清楚地认识到,为了让此时专注于伐明战事的帝国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也为了让大清的招牌还能在黑龙江镇得住人,必须要把博穆博果尔这股反抗的力量压下去。
1639年(清崇德四年)12月,皇太极派遣索海、萨穆尔喀、穆成格等将领率3000余人分兵数路往征不肯臣服的索伦部落。1640年(清崇德五年),清军的军事行动正式开始。
清军征战
清军在开战初期稍微受挫,但随后就凭借武器装备和组织上的优势大占上风。清军沿着黑龙江往上游进击,一直追到一个叫奇洛台的地方,也就是今天俄罗斯境内的赤塔附近,最终将叛乱首领及其余部拿获。
这一战可视为入关前清王朝对黑龙江流域征服行动的高潮。此役俘虏参与叛乱的索伦部各氏族男女老幼6956人、牲畜1100多头(匹)、珍贵毛皮5400多捆。
依照惯例,这些人丁大多数都被南迁到盛京附近,编入八旗的“牛录”中以补充人力。其他索伦人也被迁离原居地以防他们再聚众生事,唯独作为“纳税模范”和“皇亲国戚”的达斡尔人获准留居旧地。
巴尔达齐趁着清军战胜的机会,兼并其他索伦小部落。就此,整个黑龙江中游地区几乎只剩下达斡尔人一家独大。就这样,包括上游石勒喀河在内的整个黑龙江流域的大小部族,都向清王朝俯首称臣。
但是,清王朝此时正忙于和明朝作战,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南方战线上。虽然对索伦人的叛乱采取了果断而严厉的惩罚性处置,其出发点却也不过是为了后方的安定。
纵观太祖、太宗两朝用兵黑龙江,目的也仅在于获取该地区的人力和物力资源充实自己,并不是为了将之“纳入版籍”。
所以,清王朝也没有在黑龙江地区通过设置行政区划或者留驻军队的方式,建立有效的直接统治,而是仅仅满足于当地土著的“臣服”。
黑龙江流域
同时,由于清朝历年来对当地的征伐掳走不少人口,所以到后来面对俄国人侵扰的时候,当地的土著既没有相关的组织整合他们的力量来抵御外敌,自身又缺乏足够的实力,终于使得俄国人在很短的时间里鸠占鹊巢。
就在皇太极去世的这一年冬季,黑龙江上出现了一小股当地居民此前从未见过的武装。外兴安岭以北的俄国人自从在土著那里听了关于黑龙江的种种传说后,早就是垂涎三尺了。
1638年(清崇德三年),叶尼塞斯克督军就曾派遣头目马克西姆·佩尔菲耶夫率领36名哥萨克,试图把黑龙江流域的情况侦察清楚。
他们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证实了传闻中所言黑龙江两岸有从事农耕的居民确是事实。至于金山银山则纯粹是传说而已。达斡尔人手里头的贵重金属、丝绸锦缎之类的奢侈品并非自产,而是通过贸易和清朝皇帝赏赐所得。
虽然如此,佩尔菲耶夫一伙人带回的信息依然让俄国人欣喜若狂。在“为沙皇造福”这一口号的呼吁下,时任雅库茨克督军的彼得·彼特罗维奇·戈洛文决定派人进一步探测黑龙江地区的详细情况。
1643年7月15日,一名叫瓦西里·波雅科夫的督军衙门文书言,带着132名哥萨克、1门小型野战炮以及一些粮秣弹药离开雅库茨克南下。
入侵路线
在十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乘解沿着阿尔丹河及其上游支流乌楚尔河行进,并在乌楚尔河的支流戈诺玛河建成了一座简陋的冬营,以停泊船只和储备辎重物资。
在留下40人的守备力最之后,波雅科夫带着剩下的92人乘坐雪橇走陆路,翻过外兴安的到达精奇里江流域。他们在精奇里江支流乌穆列堪河边,修筑了一座设防的小据点。
而后他们到达附近一个叫乌尔堪屯的达斡尔村庄,受到当地人的盛情款待。在从当地人口中得知该村落附近有一座叫莫尔迪奇的城堡,里面有更多的粮食和物资。
难改强盗本色的波雅科夫居然派遣手下前往该城,诱骗并劫持了城里的3名达斡尔酋长为人质,以胁迫城里的达斡尔人无条件投降。
然而莫尔迪奇的达斡尔人不吃这一套,他们从城里突然出击,与城外的兄弟部族一起夹攻波雅科夫,杀死并俘虏了10余名哥萨克。
哥萨克在当地建立堡垒
经此一役,波雅科夫及其部下无法再去寻找土著居民点栖身,只能龟缩在乌穆列堪河边那座小据点里,在饥饿和达斡尔人的箭雨下惶惶不可终日。
等到留守戈诺玛冬营的40人带着粮食赶来时,波雅科夫身边的92人除了被打死的十几人外,已经有四五十人饿死。然而,波雅科夫并未停下脚步,因为到此时为止,他还没有获得哪怕一点貂皮或黄金作为交给督军的实物税。
于是他继续率队向精奇里江下游前进,路经许多臣服于清王朝的达斡尔人屯寨,其中就包括皇太极的驸马巴尔达齐的城寨。
尔后,波雅科夫一伙进入黑龙江,并且顺江而下一直到黑龙江江口。沿途的土著赫哲人和费雅喀人早已听说这伙人在莫尔迪奇干下的“好事”,纷纷自发阻截俄国人,迫使波雅科夫每经一处聚居点都要花很长时间强行闯关才能通过。
哥萨克在黑龙江流域
一路上虽然搞得鸡飞狗跳,倒也让他抢到了480张貂皮和6个貂皮筒。1645年(清顺治二年)6月,蓬头垢面的波雅科夫一伙返回雅库茨克。
在上交给督军戈洛文的报告中,和黑龙江土著鏖战两年的波雅科夫夸下海口:“征服我所经过的这些地区,只需要300人和3个城堡就已经足够。”
这些话语使俄国人保持了勘察乃至征服黑龙江的兴趣,越来越多的人步波雅科夫之后尘,其中的“模范人物”就是富有的猎户叶罗菲·哈巴罗夫。
1649年(清顺治六年)秋天,哈巴罗夫受新近上任的雅库茨克督军迪米特里·特兰斯别科夫派遣,率领70人的远征队南下前往黑龙江。
临行前,财大气粗的哈巴罗夫向督军大人拍胸脯表示:“远征队伍的一切经费就由我自己掏腰包解决,您就等着收税就行了。”有此言在先,后者自然乐见其成。
1650年(清顺治七年)年初,哈巴罗夫远征队抵达黑龙江边,之后进入达斡尔酋长拉夫凯的领地。由于波雅科夫当年的种种恶劣行径,俄国人在黑龙江一带早已是臭名远扬。
哈巴罗夫
所以等哈巴罗夫到来时才发现,拉夫凯酋长辖下5座城寨里的居民都已逃散一空。略感失望的哈巴罗夫在第三座城寨扎营布哨。
这座位于黑龙江江北沙洲上的据点名叫雅克萨。该城原属于一位名叫阿尔巴西的首领,此人是拉夫凯酋长的弟弟谢尔奇伊的女婿。
占领此地当日,俄国人就和前来侦察情况的拉夫凯酋长及其亲随等五骑遭遇,双方通过翻译开始交涉。哈巴罗夫先是谎称自己是带队来做生意的猎户商人,被揭穿后又凶相狰狞地要求拉夫凯酋长率部众臣服沙俄。
对于此无理要求,拉夫凯的回答是领着手下人快马加鞭绝尘而去。哈巴罗夫在追击中俘获了拉夫凯的姐姐,经过拷问,从她口中得知附近的达斡尔人已经聚集数千之众准备反击俄国人。
深感自身力量不足的哈巴罗夫当即留下得力干将奥努弗里·斯捷潘诺夫指挥队伍,自己则回到雅库茨克搬救兵。在给特兰斯别科夫的汇报中,哈巴罗夫竭力描述这一地区“比整个西伯利亚还要美丽富饶”。
比起波雅科夫“给我300人,给你黑龙江”的大话,哈巴罗夫的认识算是比较清楚“征跟这一地区,需要6000人”。同时,他准确地评估了这一地区的农业潜力。认为将这一带占领,则雅库茨克的缺粮问题将得到一劳永逸的解决。而且通过精奇里江和勒拿河水运,粮食只需两星期就可以运到。
哥萨克与当地居民发生冲突
对于这一汇报,特兰斯别科夫很是重视,向莫斯科写了书面报告。并且同意如果哈巴罗夫财力有限,督军衙门愿意给他的远征队提供武器装备、军服和经费。
1650年秋,哈巴罗夫率领138名哥萨克的增援部队,携带马匹、3门火炮和一批枪支弹药,再次南下。在此期间,耐不住寂寞的斯捷潘诺夫领着人马四处活动,先后12次进攻谢尔奇伊的城寨,抢到不少粮食还捎带着俘虏了谢尔奇伊的家眷。
阿尔巴西则趁着俄国人全力攻击自己岳父的档口,重新夺回了雅克萨城,斯捷潘诺夫一伙见状又调转枪口准备再次拿下雅克萨,却被闻讯聚集起来的达斡尔人袭击,被击毙了4人。
无可奈何的斯捷潘诺夫索性就在雅克萨不远的地方又修了一座小城堡,等待哈巴罗夫回来。1650年10月,哈巴罗夫领着援军与斯捷潘诺夫会合。达斡尔人料到无力战胜敌人便主动弃城别走。
哈巴罗夫由此得以兵不血刃拿下雅克萨,而后开始扩建城防工事,同时四处抄掠土著,掳掠男女,强征貂皮160多张。次年6月初,经过周密准备,哈巴罗夫带着200多名全副武装的哥萨克和至少3门火炮乘船沿黑龙江而下。
哥萨克顺流而下
他的作战计划是派遣小分队出其不意地袭击散在城寨外的达斡尔村落,等到载有主力部队、火炮和马匹的大船赶到,就对敌方的城寨发起攻坚战。
为此,他专门制造了数艘用于侦察、偷袭和牵制任务的轻巧小木船。不过他的准备似乎有点多余,他一路上见到的都是村落被遗弃、居民已逃散的景象。
就这样到了6月16日,哈巴罗夫兵临桂古达尔屯。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由几个达斡尔部落为抵御俄国人而共同修筑的大型土木防御工事。
这座规模宏大的城堡占地半俄亩,实际上是由几道城墙连在一起的3座并列土城,城内挖有可供老弱妇孺和牲畜栖身的地容,城上有木制塔楼。它没有城门,但是在塔楼下面有宽广的地道通向壕沟。
对于生产力水平极其落后的达斡尔人来说,修筑这样的城堡无疑是很不容易的。然而在俄国人的炮火面前,这种防御工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就只有天知道了。
在俄国人准备登陆之前,桂古达尔酋长就与其他两个达斡尔酋长一起率领手下族人出击,试图把敌人全部消灭在江上,或使其不能登岸。
哥萨克们则蛰伏于船上,待到达斡尔人行进到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内,就忽然施放排枪攻击,猝不及防的达斡尔人当场就被射死20余人。
当地居民与入侵的哥萨克作战
紧接着,哈巴罗夫指挥部下趁着达斡尔人惊惧后退的机会成功登陆并随后尾追,桂古达尔则带着族人退回城内坚守不出。
哈巴罗夫试图劝降桂古达尔,保证只要后者向沙皇臣服并且缴纳毛皮实物税,就能受到沙俄军队的庇护。桂古达尔坚决回绝:“我等一直都是向大清‘博格德汗’进贡,凭什么再向你们交税臣服?”
俄国人开始攻城,用火炮对桂古达尔屯的土墙和塔楼进行轰击,达斡尔人则从塔楼上开弓射箭,“飞箭遍野”。激战自16日黄昏一直打到17日黎明。
最终,俄国人的火炮将桂古达尔屯的小土墙轰开了一个缺口,俄国人趁机以甲胄或盾牌护身攻入城内。达斡尔人余部使用刀矛和俄国人展开白刃战,依然未能避免失败的命运。
此战达斡尔人战死者达到661人,361名妇女和儿童被俘,此外还有237匹马和113头羊被俄国人虏获,而俄国人付出的代价仅仅是4人阵亡和45人受伤。此役以“桂古达尔大屠杀”之名见于史册。
桂古达尔大屠杀
在桂古达尔之战进行期间,有几个人在不远处的田野上默默注视着这血与火的一幕——这几个人是清朝派往黑龙江地区征收贡赋的“物林人”,也就是税吏。
这些身上没带多少护身武器,人员数量又少得可怜的清朝官吏,显然无法与一支人数远多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抗衡。加上没有收到要和俄国人开战的命令,因此,他们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置身事外。
战事结束后哈巴罗夫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在得知他们的身份后,倒也没有特别地为难他们,送了他们每人一点小东西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哈巴罗夫一行人在桂古达尔屯足足待了一个多月,才又鼓起余勇,沿着波雅科夫走过的路线继续前进,8月占领班布拉依屯,9月又攻占托尔加屯。他们一路上连下图尔噶、奥穆捷伊各屯。最后于该年冬天,抵达黑龙江下游支流巴勒尔河附近渔猎居民赫哲人聚居的乌扎拉村。
在这里他们修筑了一座城堡,取名“阿枪斯克”,并开始抢劫赫哲人的粮食、渔产品和皮料等物资。不堪压榨的赫哲人倾尽全力,动员起800人的队伍攻击俄国人的城堡,结果在死亡117人后被击溃,俄国人阵亡1人,受伤5人。
俄国人与当地居民
在两年多抗击俄国人入侵的斗争中,曾经繁荣富饶的黑龙江流域已变得田园荒芜,四处废墟。达斡尔人与赫哲人逐渐意识到自身的力量不足以驱除外侮。这时候他们想起了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大清的博格德汗。
虽然在努尔哈赤时代,后金军队在黑龙江所做的和俄国人并无二致,但自皇太极时代开启“贡貂贸易”后,后金(清)就和黑龙江的土著们确立了宗藩关系。只要按时交贡品,博格德汗就能把他们当自家人。
“中国征贡人不论有什么缺点,都不像俄国人那样犯下惨无人道的暴行。若是把黑龙江流域的居民召集起来要他们决定愿意由谁来主管,他们会毫不迟疑地表示决心继续效忠于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