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秋的一天,驻南京国民党宪兵第一团团长彭善后,忽然接到了蒋介石发来的密电。彭善后看完密电之后,心中抑制不住的狂喜:飞黄腾达的好机会终于来了!
我们先说密电的内容,原来就在几天前,香港《新闻报》忽然刊发了一篇报道,标题是“中国最高军事当局,制造吗啡密销海外”。这篇报道直指国民党高层,甚至暗示蒋介石是幕后首脑,在上海设立“吗啡工厂”,秘密销售牟取暴利。
蒋介石得知此事很生气,坚决要查办此事,以正视听。所以,他专门给彭善后发了密电,让其立刻动身,前往上海调查。蒋介石专门强调,“慎密追查消息之由来,并相机消弭谣言,以正视听,务希细致妥善办理……”
此案事关蒋介石的声誉,又是专门发给彭善后的密电,这意味着什么?彭善后当即明白,事关国际影响,蒋介石竟然直接发密电让自己处理,这是绝对信任,如果能办好这件事,肯定会青云直上。所以,此案绝不能拖延,要速战速决。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蒋介石为什么指定彭善后处理呢?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彭善后,他出生于1901年,湖南永顺人。1924年,因为战乱,彭善后在湖南无法谋生,于是借了点钱到广州讨生活。但是,他没有手艺,举目无亲,流落街头。
身处绝境,彭善后忽然听说孙中山先生当时在广州,于是大胆写了一封信,诉说自己失学失业,空有志向无处施展的苦恼。没想到,孙中山先生非常重视,派汪精卫来了解情况,并特准彭善后进入黄埔军校学习。
当时蒋介石是黄埔军校校长,一看彭善后是孙中山推荐来的,自然十分重视和关注。军校毕业后,彭善后到何应钦部下当连长,后来经过多次战斗不断升迁,直至宪兵第一团团长。当时宪兵是国民党最精锐的部队,蒋介石的心头肉,彭善后自然前途无量。
彭善后暗下决心,一定要出色完成这次任务。
彭善后派去上海的调查人员,很快就回来了。他们汇报称,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控制的帮派力量,已经垄断了上海的鸦片黑市交易。另外,他们还联合法国领事,与潮州帮烟土商勾结,开设了“三鑫公司”专门走私贩卖烟毒。
现在,他们又在上海南市秘密开设了吗啡制造工厂,让警察负责站岗守卫,找来法国人当技师,帮会人员当技工。这个吗啡工厂挂的牌子是“化学实验厂”,杜月笙直接管理。工厂位于一栋比较隐蔽的楼房中,防守非常严密,杜月笙每周都要亲自坐车来检查工作。
很明显,这就是香港报纸所说的“吗啡工厂”,是在上海帮派的控制之下。彭善后明白,杜月笙等帮派头子十分凶狠,武装走私鸦片,街头火拼都是常有的事情。另外,杜月笙和上海大小官员也联系紧密,一旦得到消息,随时可能搬空整个工厂,消灭证据。
彭善后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偷偷从南京来到上海。当时宪兵第一团在上海郊区驻扎了一个营,他于是直接来到营地,调动第一连负责此事。经过几天的调查,彭善后摸清了吗啡工厂周围的地形,更重要的是,他得知了杜月笙要在某日到工厂检查工作。
这是个好时机,彭善后认为,如果能人赃并获,抓住杜月笙这条大鱼,就能完美完成这次任务。于是,他制定了秘密计划,在杜月笙到工厂检查的这一天行动。为了行动迅速,彭善后还以宪兵团的名义,向招商局借了三辆交通车。(宪兵连没有较大的军用卡车。)
为了保密,彭善后叫来了第一连连长张子达和三个排长,只把任务的大致情况告诉了他们几人。当时宪兵全部使用驳壳枪,按命令全副武装,乘车直达现场,把工厂包围,将里面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彭善后计划十分细致,而且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有更深层的内幕,吗啡工厂没有这么简单,蒋介石的密令也不是表面的意思。彭善后的计划,正在毁掉自己的前途。
行动那天,一开始就出了差错。
找招商局借的三辆交通车,竟然迟到了一个小时。为什么非要等招商局的车呢?很简单,市区内到处都是杜月笙的眼线,浩浩荡荡一队宪兵直奔秘密工厂,他们能看不见?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等交通车。
车来了以后,为了防止司机通风报信,就把他们暂时扣押在了连部。之后,三名宪兵开车,满载着一连宪兵直奔秘密工厂。招商局的车果然没有被怀疑,彭善后顺利到达了吗啡工厂。但是,此时杜月笙已经离开了。
没办法,只能放弃抓住杜月笙,先把工厂控制住再说。于是,彭善后命令包围整个工厂,把门口站岗的警察缴械,然后冲了进去。里面的人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冲进杜月笙的工厂。他们本来有武器可以反抗,但一看来的都是宪兵,都乖乖投降了。
之后,彭善后安排人员把工厂封闭,严加看管。从工厂里抓获的人,全部押送到南京宪兵司令部关押,等待审讯。这次行动,非常出色,接近“完美”。
安排好一切之后,彭善后第二天就直奔南昌行营,向蒋介石汇报情况。当然,目的是去邀功请赏。
然而,彭善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下大祸。后来才有人告诉他,上海的这个吗啡工厂,表面看起来是杜月笙的,但幕后大老板就是蒋介石。蒋介石安排上海市长、淞沪警备司令吴铁城在幕后操纵和保护工厂,所获取的暴利,大部分都到了蒋介石的手中。剩下的部分,则是吴铁城、杜月笙和黄金荣按比例瓜分了。
所以,这一切的幕后大老板,就是蒋介石。但是,此事不知怎么被香港报纸捅了出来,弄得蒋介石十分没面子。于是,蒋介石一面安排人“澄清事实”,一面安排彭善后调查处理此事。蒋介石的本意是,彭善后不是外人,一旦查出点蛛丝马迹,自然知道此事不能张扬。到时候随便抓两个“造谣”的人,证明香港报纸是胡说八道就行了。
当然,这种事情蒋介石不可能直说的,发密电给彭善后,就是让他自己去“悟”,这么重要的事情找他去“查”,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其实,彭善后但凡悟出一点点,或者找高人指点一下,都不至于这么鲁莽办事。如果他能先去找吴铁城了解一下情况,肯定就会明白了。但是,彭善后立功心切,大意了。
任务完成后第二天,彭善后来找蒋介石了。
按照规矩,宪兵团长可以直接向蒋介石报告情况,彭善后进入办公室后,喊了一声:“报告校长!”蒋介石面无表情,轻轻回答说:“你来了。”彭善后端端正正的站好,详细汇报了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请蒋介石指示下一步的行动。
蒋介石还是面无表情,最后说:“这个,这个,你办得好!你是我的好学生,你能听我的话。”彭善后当即得意起来,他认为蒋介石是在夸他,却不知话中尽是气愤和讽刺。之后,蒋介石表示,彭善后也辛苦了,先在南昌玩两天,再回南京吧。
彭善后高高兴兴地在南昌玩了两天,才回到南京宪兵团部。结果,他到了之后才发现,已经有新任团长接替了他的位置。这是什么情况?彭善后赶紧跑到宪兵司令谷正伦那里,问一问什么情况。谷正伦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回来了,很好!总司令有电话给我,你嘛,调到司令部来当科长吧!”
彭善后当场就懵了,这不对啊,明明立了大功,怎么还被撤了团长的职务?这其中哪里出了问题?
彭善后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在宪兵司令部当个闲员。几天之后,他通过别人的议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实,彭善后在上海突袭吗啡工厂后,杜月笙就立刻联系了吴铁城和谷正伦。
当天,吴铁城就把此事汇报给了蒋介石,并提出了解决办法。首先,要立刻撤了彭善后的职务,调到宪兵司令部当闲员。其次,对外宣称此事是“散兵游勇勾结流氓、土匪,抢劫捣毁化学研究机关,危害社会治安”。最后,在吗啡工厂抓到的人,立刻释放。
更惨的是,因为此事,参加任务的宪兵连被枪毙了三个人,两人是排长,一人是书记官。至于连长张子达,他本来是难逃一死的。但是,在押送犯人回南京的路上,张子达动了贪念,带着缴获的一皮箱吗啡跑了……
彭善后还得知,蒋介石听闻此事后,在电话中气得大骂:“彭善后这个草包,永不重用!“彭善后毕竟是黄埔军校出来的老资格,又曾经是宪兵团长,直接杀掉动静太大了。于是,彭善后保住了性命,开始在宪兵司令部混日子。
后来,谷正伦还是把他挤出了宪兵司令部,派到湖南当了个没有实权的“团管区司令”。一直到1947年,彭善后收到陈明仁的邀请,到二十一兵团当了高级参谋。1949年,陈明仁通电起义,彭善后也在电文上签了名。
彭善后晚年再回忆起此事,感慨颇多,他说:“我毕竟不是老于官场的国民党政客,而是一个有些鲁莽浮躁的青年军人,没有深刻领会老蒋的真正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