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饭店,这个昔日北平城中的繁华地标,如今已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段回忆。它的产生、发展和消失,都与中国近代史紧密相连,见证了许多重大事件和人物。
六国饭店的由来
清政府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战败了,根据1860年签订的《天津条约》的约定,英、法、美、俄四国公使先后入驻东江米巷,其他各国也相继在此建立使馆。1900年义和团运动之后,根据《辛丑条约》,东江米巷改名为东交民巷了,随后,就在这里陆陆续续建立了一大批外国银行、邮局、医院等西式建筑。六国饭店就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建立的。
“六国饭店”并非是因为六国投资改建而得名。实际上,六国饭店指的是“Peking Grand Hotel des Wagons-Lits”(北京瓦贡里饭店),是由当时著名的“瓦贡里”公司(Compagnie desWagons-Lits)建立的,该公司成立于1872年,创始人是比利时人乔治·纳格尔。该公司的主打业务是长途国际铁路运输,经营自己的豪华列车,最著名的是东方快车和蓝色列车。此后,该公司又将“豪华”理念应用到集住宿、餐饮、娱乐于一体的宾馆饭店的建设中,于是乎,位于中国使馆区的“六国饭店”诞生了,1905年建成投用,成为北京内城规模最大的综合性饭店,“乃北京最壮美建筑物,房费一日八美元”。
六国饭店在国内早期的报端中被音译为“瓦冈利饭店”“瓦贡里饭店”“定哇罔斯利慈饭店”,也意译为“卧车饭店”。国人根据其坐落在使馆区和与之相称的豪华与排场,称其为“六国饭店”或“各国饭店”,“六国饭店”则是最为时人接受的称呼而被延续了下来。
20世纪初的六国饭店
六国饭店里发生的大事
六国饭店在京城中独具光彩,除了在规模和经营范围上的优势外,依照不平等条约,中国政府无权干涉六国饭店的经营,也不得到此抓人,因此六国饭店也成为各方人士的避难所。
以往我们熟知的六国饭店故事,往往都是发生在民国时期。只因该饭店正式起用时已是清末,到1912年2月清帝逊位时,该饭店才建立不足10年。而实际上,清末的六国饭店也发生了不少耐人寻味的故事。它建成后,很快便成为东交民巷使馆区的重要社交场所,为近代中国各种政治活动提供了空间。清末发生的各类外交、政治、经济事件,多多少少都和六国饭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诸如中外条约的签订及借款的洽谈、招待各国来使和国外团体、考察及筹办宪政、接待各省请愿代表、帝国主义在我国利权的争夺等,很多都在六国饭店内进行。
众所周知,《马关条约》的签订,一方面刺激了列强瓜分中国领土的野心,各国竞相租借港湾和划分势力范围,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另一方面使共同争夺辽东半岛利权的日本和沙俄的矛盾日益加深。战后,日俄两国也就双方在中国的利益分配多次与中方交涉。从1905年到1911年,国内报刊多次留下了日本、沙皇俄国与清政府在六国饭店内进行交涉的记载。如光绪三十二年(1906),日本特派来华使臣入住六国饭店,每天与中外王公大员应酬;日本人回国之前又在六国饭店大摆筵席,宴请清廷的王公大臣,总税务司赫德、副税务司布列敦及日本驻华官员也列席作陪。日本人临走前,清廷大员们还纷纷赠送礼物:“醇亲王赠瓷瓶一对、书一卷,振贝子王文韶戴尚书赠挂瓶、瓷瓶各一对……”极尽敦邻“友好”之事。
满足了日本帝国主义,沙皇俄国的要求又纷至沓来。1911年前后,沙皇俄国多次非法越界侵占中国领土,中俄双方经过反复交涉后即将达成协议,这时即有某外国驻京公使等提议,以中俄两国交涉完毕,现已“言归于好、和平了结”为由,打算在六国饭店宴请中国外务部诸官员及驻京俄使,“开筵畅饮,以敦睦谊,且表欢忱”。此举正中外务部官员下怀,遂急忙赶去六国饭店,早早筹备起来。对此,时评一针见血地指出外务部官员筹办六国饭店盛宴,是装作“和事佬”,幻想可以“杯酒弭兵”。然而,帝国主义进一步加深对中国侵略的狼子野心,又岂能是几顿盛宴可以缓和!
宣统元年三月十二日(1909年5月1日)是光绪帝梓宫奉移于崇陵之日,各国均派遣专使来京恭送。清廷为了接待列国“大佬”,专门拟定《接待各国大使事宜》,第五条内容是“租六国饭店房屋为专使驻所”,接待时长为九天,:自三月初六日至十五日止,专使们在六国饭店的餐饮消费均由外务部买单。
六国饭店在其存在的几十年里,见证了许多重大事件和人物。其中最著名的是1933年发生的张敬尧暗杀案,此案很有戏剧性。下面就详细说一说。
当时,过气军阀张敬尧投靠了伪满洲国,被任命为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他潜入北京,秘密住进六国饭店,谋划要联络旧部,在华北进行军事政变。
5月4日,军统局北平特派员郑介民向“北平站”及“天津站”传达了北平最高军政当局下达的制裁令,要求在一周内刺杀张敬尧。
北平站的负责人陈恭澍回忆说:“这是一道突如其来的紧急制裁令,事前毫无准备的行动任务,乍听之下,顿时茫然失措,大有手足无措之感。”
因为在当时,军统在北平的成员,只有北平站的负责人陈恭澍及他的部下杨英、戚南谱、白世维、王云孙,还有天津站的负责人王天木。这些人中,除了王天木有一定的特工基础外,其余的都是赶鸭子上架,半路出家。
几个人聚到一起,硬着头皮制定了行动方案,由白世维扮作王天木的跟班,先到六国饭店去现场勘查,摸摸情况。
六国饭店坐东朝西,进门是一个旋转门,地上铺着红地毯。一楼是大厅,有长长的前台。由于只有四层,没有装电梯。上楼的台阶,宽宽的能走4个人。在二楼的通道口,摆着一张小桌,有茶房在那值班,随时听侯客人的呼唤。茶房介绍说,三楼与二楼的格局相同,但是四楼却是给常客使用,房间价钱及布局都不一样。
六国饭店内部:一楼大厅
由于怕打草惊蛇,王天木、白世维不敢上到三楼或四楼去看,只能呆在一楼大堂暗暗观察。就这样连续干了四天,没有什么发现。
到了第四天中午,王天木及白世维打算去吃午饭时,转机突然出现:他们遇到一位做西服的熟人应掌柜,从楼上走了下来。
王天木立刻迎上去打招呼,应掌柜随口说:“他做了两套衣服,我今天来试样。”同时用手在下巴颏儿比划了一下。
就这么一比划,王天木如闻惊雷,但他不露声色。
原来,张敬尧的下巴上就长着一撮毛,所以王天木判断应掌柜是在给张敬尧做西服。在饭店里人多眼杂,他不便详细询问。
王天木、白世雄立刻找到陈恭澍,三个人一起来到“应元泰西服店”。
应掌柜以为他们来定做西服,没等三个人开口,就说自己太忙了,现在正在给张敬尧做衣服,而且必须要在两天内做完,因为张敬尧两天后就要离开北平。
应掌柜还透露张敬尧住在三楼,包了三间房,他的副官及参谋长也在一起住。
张敬尧的踪迹,就这么无意中得到了。
由于当时“北平站”只有一把手枪(白世雄佩戴),而他们要对付的却是三位职业军人,陈恭澍担心白世维一个人力量太单薄,于是找到部下戚南谱,希望他能尽快弄到一支枪。戚南谱说,现在哪里搞得到枪!还是买把刀吧。这样,戚南谱也成为刺客之一。
第二天是5月7日(接受任务后的第五天),一大早,几个人凑到一起,再次商量刺杀方案。由于还是担心力量悬殊,王天木建议由他夫人到天津去接一位江湖杀手过来,等那人过来后,由几位刺客去敲三楼张敬尧等人的门,到时就好动手。或者等应掌柜去给张敬尧送西服时,破门而入,实施刺杀。
几个人计划好后,王天木的妻子上了回天津的火车。王天木与白世维则回六国饭店,为将要到来的刺客预订房间。
谁知当天下午将近一点时,正在吃饭的陈恭澍突然接到电话,电话里白世雄说:咱的活儿干完了!
陈恭澍不相信,用手猛掐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怎么回事!?
原来,回到六国饭店的王天木与白世维,为今晚要来的刺客预订房间。本来想预定一间三楼的,前台却说三楼都住满了,只有二楼才有空房。
两人老大不情愿,跟着前台来到二楼看房间。
在走廊里走着时,正好路过一间客房敞着门。王天木随意瞟了一眼,见里面有个人坐在床沿,正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人长方脸,鼻端高,两腮瘦削,留着两撇小胡子,下巴额儿底下还有一撮长毛,这不正是张敬尧吗!
王天木用手悄悄捅了白世维一下,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嗯,就他。”然后快步走向楼梯口,以便警戒楼上楼下再来人。
白世维立刻也心领神会,从长袍底下掏出手枪,两步跨进房门,朝着正想站起来的张敬尧的胸部连开三枪,枪枪命中。接着,也跑向楼梯口,俩人飞也似冲出六国饭店,转眼淹没在人流中。
原来,张敬尧本来在三楼租有三间房,三个人每人一间,但他有烟瘾,又不愿被人打扰,所以就在二楼另外要了一小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等到他过完烟瘾,倒成了枪下之鬼。
另外,张学良易帜,有关各方就是在六国饭店开展谈判的;著名报人邵飘萍被人诱骗,走出了六国饭店,才被枪杀;北大校长蒋梦麟被北洋军阀列入黑名单,他在六国饭店内躲了三个月。
六国饭店的消失
1945年日本投降,六国饭店曾是美国军官驻地。
1949年北平解放,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城时,曾在六国饭店门前通过。六国饭店也曾是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的代表的驻地。
解放后,六国饭店改为外交部招待所,1988年8月5日10时30分发生火灾,烧毁该招待所(六层建筑)的礼堂、部分客房和餐厅,烧死1人,损失折款44.7万余元。
这起火灾,是因电焊工施工人员在地下室用切割机切割通风管道时,引燃通风管道外侧的三合板造成的。电焊工是一个来自京郊的农民工,没有受过任何的防火安全教育。他在法庭上辩称,他是来自乡下,不懂城里人盖房子还要防火的规矩,只知卖力气挣钱,不知道怎样干活才能安全,决无存心惹事之意。请求政府对他宽大处理。最后,他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
火灾后有人提议在原址上重建六国饭店,由于种种原因,这个提议并未落实。如今,六国饭店的原址上已经建起了新的建筑——华风宾馆,而六国饭店的历史则只能通过资料和回忆来追寻了。
参考资料:
《清末六国饭店风云》李 璜
《张敬尧案——民国杀案系列之八》巍子
《北京六国饭店是怎样消失的》王铭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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