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的评判中,单纯地问“王安石与司马光谁对谁错”,往往让人陷入一种非黑即白的误区。这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忽视了历史的复杂性和多面性。王安石的变法,像是一剂猛药,或许能够振兴国家,解决深层次的危机,但也可能因急功近利,加剧原本的困境。而司马光的立场,则如同甘草,虽能缓解一时的疼痛,却难以根治深层的病因。北宋的困局并无统一的标准答案,因此,后人对这场历史纷争的探讨,应该摒弃站队思维,从理性的视角进行深入剖析。
王安石的变法,许多人忽视了其深层的本质——它是一套典型的战时体制。虽然北宋没有遭遇大规模的战事,但在财政支出中,七成以上都用于养兵,远远超出了正常的和平时期水平。面对辽国和西夏的强大压力,王安石的改革并非简单的治国安民,而是针对外部威胁的应急之策。辽国控制了燕云十六州,形成了对北宋的地缘压制;西夏则全民皆兵,时常侵扰北宋的西北边疆。失去燕云十六州后的北宋,华北平原缺乏天然的防御屏障,西北又受西夏的威胁,面对这样的地缘劣势,唯一能依赖的就是庞大的军力。然而,冗余兵力的问题日益严重,成了国运的沉重负担。
许多人认为北宋可以通过支付岁币与辽国和西夏换取和平,但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这条路并不现实。从澶渊之盟后的“重熙增币”到庆历和议后的西夏再次侵犯,都表明,单纯依靠岁币并不能换来持久的安宁。为了防范辽夏,北宋不得不在河北、陕西等地驻扎大量军队,即便没有爆发战事,也必须保持常备军的状态,这导致财政赤字不断扩大。所谓北宋的“三冗”问题,核心在于冗兵,只有解决了冗兵问题,才能真正破解当时的困局。
王安石的变法,正是围绕冗兵这一核心问题展开的,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理财改革,核心理念是“民不加赋而国用饶”,通过一系列经济改革,期望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减轻百姓负担。第二阶段是军事建设,采取了如降兵法、裁兵法、保甲法等一系列措施,旨在建设一支精锐的军队。第三阶段则是战略进攻,王安石认为西夏虽然国力薄弱,但其民众团结,可以先灭西夏,再图辽国,最终恢复汉唐时期的疆域。
然而,王安石的变法措施在实施过程中遭遇了极大的争议。青苗法、保甲法等新政策被指责加重了百姓负担。其实,这些措施本质上是一种战时体制下的必要代价,正如汉武帝为征伐匈奴而使百姓承受巨大压力一样,王安石在面对辽国和西夏的双重威胁时,不得不选择牺牲一部分民生,去承担外部战争的压力。虽然王安石的初心是希望达到两全其美,但现实的困境迫使他作出选择:“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希望通过战后的胜利来弥补百姓的牺牲。
至于司马光的反对,常常被后人误解为代表了文官士大夫的利益集团。但事实并非如此,王安石的亲弟弟王安礼和王安国也对变法持反对态度,这表明我们不能简单地根据阶层来划分立场。司马光虽然在能力上或许存在争议,但他对朝廷和百姓的忠诚,毫无疑问。王安石与司马光看似立场对立,一个主张强兵,一个主张民安,但两者的立场,背后都深藏着对国家的责任感与担忧。
有人质疑,为何不单纯通过收割权贵财富来解决问题。事实上,在古代社会,这种想法几乎无法实现。商鞅、桑弘羊、张居正、雍正的改革,最初的目标确实是针对权贵,但最终都不可避免地波及了百姓。权贵们会将改革压力转嫁给底层百姓,使得改革的目标群体难以精准打击。因此,所谓“王安石变法导致北宋灭亡”的观点,实际上是宋高宗赵构为掩盖失败而编造的说辞。辽国未进行变法却被金国迅速灭亡,而北宋通过变法,在面对金军的入侵时,仍保住了半壁江山,这足以说明这一论点站不住脚。
王安石变法之所以争议不断,根本原因在于其成效并不显著。商鞅、桑弘羊等人的改革成果显著,他们的改革能够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回应质疑,而王安石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相比之下并不突出。然而,王安石所处的环境比这些先贤艰难得多。汉武帝时代的分工明确,桑弘羊只需专注于理财,而王安石不仅要处理财政、军事等多方面事务,还要在皇帝的背后为整个国家的未来布局。此外,汉武帝对桑弘羊的绝对信任,使得后者能够顺利执行改革;而宋神宗虽然对王安石有所依赖,但始终未给予他足够的权力支持,旧党对新党也形成了极大的牵制,使得王安石在推行变法的同时,还必须面对复杂的政斗。
最终,王安石执政仅六年,时间过于匆忙,变法的效果自然难以立竿见影。而宋神宗对王安石的角色定位错误,未能充分赋予其足够的权力和资源,是变法失败的关键。宋神宗虽然有守城之主的资质,但他却试图成为一位开拓之君,最终在永乐城的失败后彻底失去了信心。相比之下,宋哲宗的决策更加果断,为了实现战略目标,他不惜一切代价,或许正是这种与王安石的默契合作,才能带领北宋走出困境。
这场变法争议,反映了历史的复杂性和改革的艰难,也为后人留下了深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