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明武宗朱厚照驾崩,由于皇帝没有后嗣,经皇太后与大学士杨廷和等人商议,武宗叔父兴献王的独子朱厚熜被确定为皇位继承人。朱厚熜即位后,更年号嘉靖,是为世宗皇帝。世宗以藩王入继大统,即位伊始,便要求追崇他的本生父母,为其生父兴献王定尊号。以杨廷和为首的一批大臣为了维护孝宗一系大宗不断,主张世宗继嗣孝宗。一些朝臣则迎合明世宗追尊兴献王为帝之意愿,进言鼓动,由此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礼议”之争。随着争端日趋激烈,嘉靖三年七月十五日,终于酿成了左顺门哭谏事件。世宗不惜运用血腥暴力,以杖杀十七人的酷烈代价,为生父加上了“皇考恭穆献皇帝”的尊号,取得了尊崇本生的胜利。他的愿望也因此不断膨胀,不但要为生父争得天子名分,还要求祔享太庙,享受皇帝祭祀。兴献王生前仅具藩王资格,奉其神主入太庙,在严格的宗法制度下,无疑为乱帝统、坏名分的举动,更激起了朝臣的群起反对,又引发了庙祀之争。争论的结果是,嘉靖五年九月,于皇城太庙外建世庙为兴献帝专庙,永享子孙奉祀。
我们发现,随着“大礼议”的进行,嘉靖三年(1524)末开始,一批书史纂修活动逐渐展开,除却嘉靖四年三月至五年六月纂成的《献皇帝实录》之外,还有《大礼奏议》、《大礼集议》、《大礼纂要》、《大礼要略》、《大礼全书》、《明伦大典》等紧扣议礼而进行的系列礼书编纂,展现出了朝内政争与官方史学之间的特殊联系,在此,谨以《明伦大典》纂修为中心,探讨其在史学和政治上的效能和影响。
一 从《大礼奏议》到《大礼集议》、《大礼纂要》
世宗尊崇本生的大礼议,最终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成功,但其间的过程却非常曲折。他依靠张璁、桂萼、方献夫、席书等少数低级官员的支持,与举朝大臣相抗,致使辅臣杨廷和、蒋冕、礼部尚书毛澄、汪俊等人先后被迫去职。又采用高压手段,以左顺门的廷杖压服众议,在皇帝的铁腕强权下,兴献王被加上了皇帝的尊号。张璁等人虽然依靠议礼受到赏识和重用,但却为舆论所不齿,被目为躁进小人、媚君奸邪。面对强大的舆论压力,方献夫、张璁等都曾上疏求退,以避开争端。
嘉靖三年十二月七日,屡次以病请辞,赋闲在家的翰林院侍讲学士方献夫将自己与张璁、桂萼、霍韬等五人所上议礼奏疏汇辑成册,始以礼官之初议,终以近日之会章,编成上、下二卷上呈世宗。他在奏书中言明编纂意图说:“大礼之议,仰赖圣明独断,大伦已明,但礼意尚微,国是靡定,彼心悦诚服者固有,而腹诽巷议者犹多。盖缘臣等之议,尚未播之于人,虽朝端达士未睹其说之始终,即闾阎小民何知夫事之曲折。臣为是纂补学士张璁等五臣所奏,首以礼官之初议,终以近日之会章,编成上、下二卷,冀得刊布天下,使观者具之颠末,而是非自见,不必家喻户晓而圣孝光四海,传后世矣。”[1]卷46,嘉靖三年十二月丁酉从中我们亦可见当时编写这部会奏的背景,虽然世宗皇帝以高压手段确定了父母尊号,但是却很少有人真的心悦诚服,方献夫希望通过汇编支持世宗议礼的奏疏,来传播议礼派的议礼主张,影响舆论导向,其间亦有自明心迹的目的。
方献夫所纂汇编名为《大礼奏议》,一卷为奏议,载录张、桂等五人奏疏。二卷为会议,为礼官集议,世宗诏下礼部刊行。
或许是受到《大礼奏议》编纂的启示,不久,世宗即命礼部尚书席书编纂《大礼集议》。席书受命后,先确定了收录人员范围和收录奏疏的时限。《大礼集议》仍然收录支持世宗的议礼诸臣所上奏疏,但扩编了收录的范围。席书、张璁、方献夫、桂萼、霍韬等首倡大礼的五人所上奏疏被作为正取,礼科右给事中熊浃、南京刑部郎中黄宗明、都察院经历黄结、通政司经历金述、监生陈云章、儒士张少连及楚王、枣阳王等宗室六人为附取。后来,席书又奏请收入锦衣百户聂能达、昌平致仕教谕王阶的奏疏,收录的时限为嘉靖三年二月张璁、桂萼赴京师以前,此后则不取,其意在杜绝“望风希旨,有所觊觎”之辈。同时建议者,监生何渊、主事王国光、同知马时中、巡捡房浚等人的上疏,因“言或未纯,义多未正”,亦不在收录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