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这句顺口溜,在山东、河南、河北流传了整整六百年。
老百姓信这事儿,从不靠什么历史书,就靠一棵树、一窝鹳、一颗心。明朝那会儿,朝廷一声令下,大槐树下五百多个姓氏排队出发,走的那叫一个壮烈。
不是逃荒,也不是流放,是皇帝亲点、官兵押送的“国家项目”。移得不是家,是一代人的根。
这根,从洪洞起,扎进了北方十几个省,如今还缠在你家祖宗那本老谱的第一页。
洪武元年,朱元璋刚坐稳龙椅,朝堂上就传出一声叹息。黄河以北,不是地荒,是人绝。元末那几年,山东、河北、河南被连年战火与洪灾反复碾压,人口锐减到谷底。明《实录》里说得明明白白:“诸省空虚,徙山西之民实之。”。民间则是另一种说法:“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朱元璋要的是稳政权,不是空城。他翻了翻人丁册,发现山西人多地少。山西洪洞,一县就挤了几十万人,晋南平阳一带,丁口堆成了山。。光山西全省,就有四百万人口,居全国之最,比河南河北加一起都多。
政策随之而下:山西迁民,河南补丁。要迁,就得集中。于是朝廷在洪洞县北贾村广济寺设立“移民官局”。
寺旁那棵老槐树,“树身数围,荫遮数亩”,就此成了“祖籍地”。官员在树下放榜排号,移民们挤满寺院廊下,左等凭照,右拿川资。
移的是整户。户部文书规定:四家抽一、六家抽二、八家抽三。移的是农户和工匠。拖儿带女,整编成队。从1368年到1417年,不到五十年,明政府就发动了十八次大规模强制迁移。洪洞变成“移民总站”,大槐树成了“人口中转站”。
走得急,手续却不乱。移民前,官府发放“凭照川资”,相当于现在的官方迁徙证书。不发凭照,不许通关。广济寺门前设有勘合口,移出者要按户登记,受理官兵手握军令,转瞬押送上路。士兵怕人中途逃跑,还想出一招狠的:“在小趾甲上割一道,作人籍识别。”
沿着这条由洪洞通往河南、河北、山东的“人口通道”,无数人背井离乡。大人捆了手,孩子挎着小包,军号一响,队伍上路。栖在树上的老鹳也看傻了眼,窝巢成了挥别的标志。移民一回头,就只看见“大槐树上鹳窝孤影。”
这场大迁徙,从不宣扬悲情。朝廷说,这是“垦荒实地,移民实边”,百姓却说,这是“失根离乡”。但就这段,从官方文件到民间碑文,全都能对上。《洪洞县志》记载:“明洪武永乐间,屡迁山西民于滁和、山东、河南、保安等处,树下为荟萃之所。”
大槐树的传说之所以久不消退,并非因树,而是那场迁徙,影响了中原以北十几个省的姓氏结构和村落来源。故事还没完,姓氏故事,才刚开始。
大槐树下到底“走出去”多少人?没人能给出精确数字。官方记载说“屡次移民”,光豫北一地,明洪武年间就接纳了将近七万人。彰德2.5万,卫辉2.2万,怀庆2.2万。加上河北、山东、安徽、江苏等地的接受户口,总数可观。
但有个能看见的证据:姓氏。明代的迁民留下了清晰的谱牒记录。延津申氏祖谱载:“家传吾始祖原籍晋之洪洞,国初迁籍延津。”新乡张氏写得更具体:“家庐太行洪洞下,文皇帝时,移右族以实河朔。”这些记载,时间、地名、皇帝年号,一一对应。
民国《孟县志》记:“洪武三年,徙山西民于河北,而迁至孟州者十九,皆洪洞籍。”编修者补了一句:“各姓谱牒皆有据,迁徙勘合至光绪年间尚存。”
姓氏传播轨迹也能印证迁移路径。今日山东临沂、聊城、德州,常见的“曹、邢、申、武”多能追溯到山西洪洞,碑文标明“洪洞籍贯”者不胜枚举。而在河南中部的郏县、鲁山、登封、济源,多姓氏祖堂上都刻着:“明洪武年间,自山西洪洞徙来。”
传说中的“800多个姓”,不是随口说的,是一代代人写在家谱里的记忆。洪洞移民碑林里,至今刻有513个大姓,小姓若干。他们从大槐树下出发,在新村落安家立业。出门就种槐树,“以寄思乡之情”。有人甚至把自家门前槐树叫“新槐祖”,给它上香。
民谣中的“小趾甲两瓣”,或许无法验证,但这些姓氏的“迁源洪洞”却扎扎实实刻在族谱与祠堂门联之上。民间说法流传千年,不靠口口相传,而靠一代代人记得自己祖先“是从大槐树下被押走的。”
谁家孩子小时候没被长辈抓着脚趾头瞅一眼?说那小趾甲要是裂两瓣,那就是大槐树下迁出来的“后人”。
这个说法,在河南、山东、河北传得最广。据说当年官兵怕移民半路逃跑,在每个人小趾上割一道作记。割完还不算,再绑起来,一根绳上串几十人,便于押送。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还有一说:被捆得久了,很多人上了年纪之后走路习惯双手背后,子孙也学着背手走。今天北方一些村落,老头一边遛弯一边背手,还真可能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祖上传下的“押送后遗症”。
一代人被押送,二代人被讲述,三代人模仿着行为,就变成了无意识的习惯。如今很多村的老人还讲,当年走之前看了一眼大槐树上的老鹳窝,那老鹳窝一动不动,人却要走千里远。
一些移民后裔,把这段历史镌刻在生活细节里。到新地后,常会在院子里栽上一棵槐树,摆上香案,说是“认祖归槐”。槐树活得越久,村史传得越远。在华北平原的几百个村庄,都能见到“槐祖庙”“大槐堂”“槐树碑”,不为求神,只为认祖。
辛亥年间,曾有革命军路过洪洞,惊讶于此地人少碑多,感慨“此地碑铭皆寻根”。百姓纷纷来此“觅祖查谱”,不是求福报,是为知来源。连袁世凯攻山西都说:“此地百姓多有他省根脉。”
这场迁徙留下的最大遗产,就是今天的你,翻开家谱,第一页写着的那一句:洪洞,洪武,大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