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长江风,裹着潮湿的寒意,突然就变成了滚烫的热浪。黄盖站在蒙冲斗舰的船头,摸着船板下浸透鱼油的枯柴,指腹的粗糙触感里藏着一丝决绝。江对面的曹军水营像条沉睡的巨蟒,船舰首尾相接的轮廓在暮色里模糊不清,谁也没料到,这条巨蟒即将被一把火烧得魂飞魄散。
其实开战前的江东,比江面的雾气还要浑浊。孙权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靴底磨得木地板吱呀作响,耳边全是文臣们 “降曹” 的劝诫。说实话,那些话不是没道理 —— 曹操带着号称八十万的大军,刚拿下荆州,手里攥着长江上游的兵权,这架势确实让人发怵。更戳心的是有人私下嘀咕:“孙家本就是军阀,归顺朝廷才算名正言顺。”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孙权太阳穴突突跳。
改变局面的是三个人的 “强心针”。诸葛亮先来了个激将法,说刘备是硬骨头绝不投降,倒显得孙权犹豫不决。你别说,这招对年轻气盛的孙权还真管用,当即就皱了眉。接着诸葛亮亮出底牌:关羽有一万水军精锐,刘琦在江夏还有万余人马。虽然孙权对刘琦的部队没太瞧上眼 —— 毕竟当年孙策打江夏时没少赢他们,但关羽的水军数字,还是让他心里动了动。最后诸葛亮点破要害:曹军打了大半年仗早累了,北方人坐船晕得站不稳,荆州人根本不真心服曹操。这三点,算是说到了孙权的心坎里。
鲁肃的话更直接,他拉着孙权私下说:“我们降了还能当文官,您要是降了,曹操能给您好果子吃?”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醒了孙权的侥幸心理。但真正让他拍板的,还是周瑜。那几日周瑜刚从鄱阳回来,一身风尘还没洗去,就在朝堂上给曹操扣了顶 “汉贼” 的帽子。其实周瑜自己私下里还说过汉朝要完的话,可他太懂人心了,知道这会儿得举着 “为汉家除残去秽” 的旗子,才能把众人拧成一股绳。他比诸葛亮分析得更细,从曹军的补给线说到水土不服的隐患,最后拍着胸脯说 “此天亡之时也”,那股必胜的劲头,瞬间点燃了孙权的斗志。孙权当场拔出佩剑砍断案角:“谁再提投降,就跟这案子一个下场!”
曹操那边反倒有点漫不经心。刚拿下荆州的他,大概觉得江东不过是囊中之物。黄盖的投降信送过去时,他还特地召见信使,笑着说 “若真投降,定给你超乎想象的赏赐”。他大概忘了北方士兵怕水的毛病,为了让船稳当些,干脆下令把战船都用铁链连起来。有人劝过他防备火攻,可他瞅瞅江面的西北风,摆摆手没当回事 —— 冬天哪来的东南风?这想法倒也正常,换谁在那个时候,也未必能想到老天爷会突然 “变脸”。
决战那天的风,确实邪门。原本刮了几天的西北风,大清早突然转了向,东南风裹着水汽直往江北吹。黄盖的十条战船挂着降旗,慢悠悠朝曹军水营划去。曹军士兵都扒着船舷看热闹,有人还指指点点笑黄盖没骨气。离着两里多地时,黄盖突然举起火把,大喊一声 “放火!”。刹那间,十条船像十条火龙,顺着风势直冲过去。
我总在想那一刻曹操的表情。当手下慌慌张张来报 “着火了” 时,他大概还以为是小骚乱。等看到江面火光冲天,浓烟把天都染成暗红色,听到士兵的惨叫和船只燃烧的噼啪声,这位横扫北方的枭雄,心里恐怕只剩错愕。《江表传》里说 “烟炎张天,人马烧死溺死者甚众”,短短十几个字,藏着多少混乱与绝望。那些连在一块的战船成了活靶子,火借风势蔓延得飞快,江北的营寨也被烧着,曹军士兵要么跳进冰冷的江里淹死,要么被火烧得四处逃窜。
周瑜带着大军趁机杀过来,战鼓擂得震耳欲聋。关羽的水军果然没让人失望,那些在长江里泡大的水手驾着快船穿梭自如,比曹军的旱鸭子利索多了。刘备带着刘琦的部队从陆路包抄,虽然战斗力不算顶尖,但也堵住了曹军的退路。这场仗打得毫无悬念,曹操带着残兵往华容道逃,据说路上泥泞难走,还让老弱士兵填路,狼狈得够呛。
其实赤壁之战的史料挺零碎的,曹魏方面不愿多提败仗,蜀汉没修过正史,也就东吴留下些记载。但就是这把火,实实在在烧出了三国的雏形。曹操再也没能轻易南下,孙权在江东的地位彻底稳了,刘备也趁机占了荆州地盘,从 “四处流浪” 变成了有根基的势力。
后来有人说,如果那天没有东南风,如果曹操没把船连起来,如果黄盖的诈降被识破,历史恐怕就要改写。可哪有那么多如果?孙权的决心、周瑜的智谋、黄盖的果敢,还有曹军自身的硬伤,早就为这场胜利埋下了伏笔。那把火不仅烧了战船,更烧碎了曹操统一天下的美梦,让三分天下的格局,成了往后几十年的定数。
现在再想赤壁的风,觉得挺有意思。它不光是自然的风,更是时势的风。有时候历史就是这样,看似偶然的一把火,实则是无数必然凑在一起的结果。那些在战火里挣扎的人,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悄悄定下了往后百年的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