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秀山的红脚艾一到清明就长得旺,叶片上那点暗红印记,老广州人都说是鲍姑当年救人时留下的。这个东晋年间背着药囊走岭南的女子,明明凭一把艾草治好了无数赘瘤,却连正史里半行字都没捞着。
鲍姑本名潜光,父亲是南海太守鲍靓,丈夫更是写出《肘后备急方》的葛洪。按说这样的家世该被记上一笔,可偏偏史书只认男人们的功业。其实葛洪那本书里近百个灸方,好多都是鲍姑的经验 —— 他自己本就不擅长灸法,这些门道哪儿来的?用脚想都知道。
真佩服那时候的女子敢闯山采药。鲍姑当年在番禺、博罗一带行医,专挑没人走的溪涧找红脚艾。有回碰到个姑娘在河边哭,脸上长满黑褐色的赘瘤,乡亲们都躲着她。鲍姑掏出艾草搓成绒,点着了在姑娘脸上轻轻熏,没多大一会儿,那些赘瘤居然全掉了,连疤痕都没留。这故事不是瞎编的,《鲍姑祠记》里清清楚楚写着 “以灸人身赘疣,一灼即消除无有”。
她治病还特讲究,非得用越岗院的虬龙井水配艾草。后来人家叫这种艾 “鲍姑艾”,就跟给这草盖了章似的。广州三元宫以前还挂着她的艾灸穴位图,听说经络骨骼画得比后来好多医书都准,可惜现在也难见真迹了。
说实话,最让人唏嘘的是她连本著作都没留下。不是没本事写,是那时候的女人根本没资格著书立说。后人猜她的经验全融进了葛洪的书里,可这终究是猜啊。就像那些被她治好的百姓,口口声声喊她 “鲍仙姑”,把她的事迹编进传说,可这些民间敬意抵不过正史的偏见。
葛洪隐居罗浮山炼丹时,鲍姑就是他最得力的帮手。他写《抱朴子》,她就在旁边捣药;他讲养生之道,她早把艾草的用法摸得透透的。可到头来,史书只夸葛洪 “济世利民”,提都不提那个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女医。
有回在三元宫看到鲍姑的塑像,手里还捏着一束艾草。旁边导游说她活到五十五岁,最后在越秀山给人治病时溘然长逝。想想也是,一辈子在山里奔波,风里来雨里去,再好的身子也熬不住。可就这么个救人无数的医者,竟不如一些碌碌无为的官员有 “资格” 进正史。
现在越秀山还有人采红脚艾,说是能辟邪治病。老一辈讲,这草得正午的太阳晒过才管用,这规矩就是鲍姑传下来的。那些正史编撰者大概想不到,他们不屑一顾的女医,会靠着一把艾草在民间活上千年。
有时候真觉得可笑,史书里记满了王侯将相的鸡毛蒜皮,却容不下一个女医的名字。鲍姑要是知道后人还在念叨她的艾草香,会不会觉得当年的辛苦也值了?至少那些被她治好的人,没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