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7月31日,西安古城格外潮湿闷热。深夜,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骑着自行车在夜幕下匆匆赶路。当他经过一个偏僻的路口,突然蹿出几个黑影。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行架上一辆汽车,飞驰而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几分钟后,路口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这个被带走的人,是第十八集团军少将高级参议、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主任宣侠父,也是蒋介石亲自下令秘密杀害的中共最高级别领导人!
和蒋介石作对的黄埔“怪杰”
宣侠父出生于1899年,父亲宣铁珊是一个清贫的知识分子。在父亲的影响下,他自幼爱好读书,成绩优秀。
1920年,宣侠父留学日本,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回国后,宣侠父积极投身于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4年,宣侠父考入了黄埔军校。当时蒋介石为加强对学校的控制,要求校内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党小组长必须定时汇报党内活动情况。年轻气盛的宣侠父给蒋写了一封信,痛斥这种做法是“军阀所为”,并当着蒋的面指责他的命令“不合规”。
蒋介石大怒,要求这个忤逆自己的年轻人写悔过书,否则就开除。宣侠父不肯低头认输,愤然离校,成为了黄埔军校历史上唯一一个被蒋介石开除的一期学生,而他和蒋介石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了。
1937年春,宣侠父被任命为十八集团军高级参议,前往西安协助周恩来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
宣侠父早年游历过日本、香港等地,眼界开阔,学识过人,又认识不少黄埔军校一期学员,因此在国民党上层军官中开展起统一战线工作来游刃有余。这引起了时任国民党西安行营主任、蒋介石心腹蒋鼎文的注意。
蒋鼎文试图拉拢宣侠父,从请客吃饭到赠送财物,用尽了一切办法,可惜都被宣侠父拒绝。
蒋鼎文不甘心就此罢休,又想出了一条妙计。一次,他找到宣侠父,开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
“你文才武略,将来必有大作为,去法国深造吧,所有的费用我全包了。”
宣侠父再次谢绝了:
“山河破碎,民族危亡,我不敢奢求个人前途,还是等胜利以后再提此事吧!”
而与此同时,军统特务正紧锣密鼓地监视着宣侠父在西安的一举一动,并汇报给戴笠。
事实上,当时西安鱼龙混杂,环境恶劣,八路军办事处的对门、街口都布满了军统眼线,办事处的同志每次出门都格外谨慎。
对此,宣侠父心知肚明,可他一生光明磊落,从不把这些宵小之辈放在眼里,每次出门都是直来直去,从不掩饰自己的行踪。有一次,他还半开玩笑地对蒋鼎文说:
“看来你们对我非常重视啊,整天跟在我后边的尾巴有不少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监视、跟踪,军统给宣侠父罗织了“八大罪状”,
包括勾结杨虎城旧部反中央、反蒋;散布共产主义思想;诽谤委员长独裁;煽动西安学生和流亡青年去延安;拉拢胡宗南图谋不轨等等。
军统搜集的情报通过特务头子戴笠流水般地送到了蒋介石案前。
蒋介石没想到当年那个大闹黄埔,让自己下不了台阶的学生,如今正在西安利用黄埔同学关系散播共产主义思想,公开和自己作对。
蒋介石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每次都有他!”
特别是得知宣侠父和胡宗南私交密切时,蒋介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胡宗南是蒋介石嫡系亲信,也是蒋介石最为信赖的国民党军事将领之一。西安事变后,胡宗南被调到西北,配合蒋鼎文,积极包围陕甘宁边区。
自己的“王牌部队”如今却被宣侠父搞得摇摆不定,这样下去,势必后患无穷。新仇旧恨的影响下,一个恶毒的阴谋慢慢成形了。
一次密谋已久的暗杀
1938年7月,蒋鼎文接到了蒋介石的密令——“秘密制裁宣侠父”。蒋鼎文接到蒋介石密电后,久久无语。尽管宣侠父平时经常和他对着干,但是对这个中共将领的勇气、才华和气魄,他还是非常欣赏的。
蒋鼎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提笔签了给军统西北局代理区长徐一觉的手令。徐一觉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情报组股长丁敏之、西安警察局第一分局局长李翰廷等人。李翰廷又召集佟荣功、李俊良等特务,组成了暗杀小队。
可是因为各种原因,他们迟迟未能得手。在蒋介石和戴笠的催促下,蒋鼎文决定亲自出手。
1938年7月31日,天气异常闷热,整个西安都是灰蒙蒙的。这一天,蒋鼎文打电话给宣侠父,约他当晚到自己的后宰门公馆谈八路军物资的事情。傍晚,宣侠父准时赴约。为了拖延时间,蒋鼎文先是拉宣侠父去看了球赛,又热情邀请他留下吃宵夜。一直到凌晨1点左右,宣侠父才起身告辞,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死亡的阴影正在一步一步逼近自己。
此时,徐一觉、李翰廷、佟荣功等人早已埋伏在了半路上。在看到暗杀对象出现在视线里后,徐一觉、佟荣功窜了出来,前后夹击,不由分说将他架上汽车。宣侠父拼命挣扎,丧心病狂的特务们用浸了麻药的棉花堵住他的嘴,同时用绳索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两边一拉,当场将其杀死。
为了毁尸灭迹,徐一觉等人把车开到了偏僻无人的西安东南角城墙边下,将尸体扔进一口五六丈深的枯井中,然后填土掩埋。在把尸体丢下井之前,徐一觉还不忘从宣侠父衣袋内搜出一块金质怀表和一条金表链,揣在怀里私吞了。
第二天上午,徐一觉将“战果”汇报给了蒋鼎文。蒋鼎文大喜过望,当即下发了两千元奖金。徐一觉自己拿走了1000元,剩下的由其他参与行动的特务瓜分。就这样,年仅39岁的宣侠父带着未酬的壮志,永远消逝在了西安那个闷热的夏夜中。
宣侠父突然失踪后,八路军办事处的同志们到处找人,还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可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一位八路军的将军无缘无故失踪了,更何况,他手里还掌握着国共两党众多情报。
事关重大,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处长伍云甫在1928年8月2日给延安发了一封加急密电。看完电报,周恩来顿时脸色大变,迅速下令全力彻查宣侠父失踪一事。期间,西安的同志们也曾找到蒋鼎文了解情况,可后者装傻充愣,只说宣侠父是深夜离去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迟到25年的真相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恩来渐渐预感到了宣侠父已经凶多吉少。他连着三次直接发电国民党中央,向蒋介石要人。可是国民党方面矢口抵赖,打死不肯承认与宣侠父的失踪有关。眼看事情越闹越大,蒋鼎文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
1937年9月,蒋鼎文找到了徐一觉,对他说:
“宣侠父之事瞒不住了,八路军办事处屡次向行营追问,要我把人交出来。延安方面已经正式向委员长提出抗议。他的尸体究竟埋在什么地方,如果让共产党找到了,我负不起责任,你赶紧搬动一下吧。”
徐一觉马上说
:“宣侠父的尸体丢在城墙边附近一个枯井里面,天气炎热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也觉得不妥当,准备起出来,埋到城外去。”
回去后,徐一觉又召来了李翰廷、丁敏之等人,指示他们将尸体从枯井挖出来,另行埋葬在了城外东南角的一处荒土里。这时候,距离宣侠父失踪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可延安那边对于事情的真相仍然毫无头绪。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时,杀害宣侠父的特务们起了内讧。行动股长直属组长丁敏之不满徐一觉独占了一半奖金,要求军统“秉公处理”。而我党潜伏在西安警察局侦缉大队的地下工作者,知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很快报告给了八路军办事处的工作人员。
中共方面得知宣侠父已被暗杀,立即要求蒋介石答复并严惩凶手。蒋介石见事情再也无法遮掩,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无赖嘴脸:
“宣侠父是我的学生,他多次背叛我,是我下命令杀掉的!”
令人遗憾的是,即使确定了宣侠父已经遇害,由于国民党当局一直保守秘密,我党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得知事实真相,连烈士的遗体都没有找到。
1945年,宣侠父遇害八年之后,在中共七大会场上,中央党组织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
新中国成立后,参与西安暗杀行动的特务徐一觉、佟荣功等人先后落网,受到了应有的严惩。这或许是对宣将军英灵最好的告慰。
1963年,宣侠父的夫人金玲同志通过北京战犯管理所,辗转找到了正在那里改造的国民党前特务张严佛。
张严佛面对宣将军的遗孀,首次交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此,宣侠父1938年失踪之谜才真正大白于天下。这位满怀报国志向、一生致力于救国救民的传奇将军,没能牺牲在对日作战的沙场上,却不幸死于卑鄙残忍的国民党反动派之手。
英年早逝,壮志难酬,他的死成了无数人心中无法抹去的遗憾。如今的西安革命烈士陵园中,坐落着宣侠父的衣冠冢和墓碑。虽然他的尸骨已经无处寻觅,可他的英雄事迹,永存西安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