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述:
公元前676年,鲁庄公十八年,《春秋》用25个字,记载了4件事。第一件事,这年春天三月,发生了一次日食,但没有具体记载日期与朔晦,按照道理这是史官的失误。第二件事,鲁庄公把戎族人追到了济水之西。第三,秋天,“有蜮”,按照《公羊传》这是“记异也”,也就是不同寻常之事。第四件事,冬十月,这是鲁历。说明立冬节气在十月,是归于正常。
《左传》用字165个,可分为五个方面。涉及《春秋》三个方面,比如对于鲁庄公在这年夏天的军事行动,即“追戎于济西”做出了简单评价“不言其来,讳之也”。其实,“不言其来”反映的应该是历史的真实,即戎人没有侵犯过鲁国,而是鲁庄公主动发起了这次袭击事件。而如此袭击,实质上是对一个长期盟友的背叛,因此才需要“讳言之”。同时,《左传》对“有蜮”作出了解释,认为这是一次类似蝗虫一样的灾害。这一点和《公羊传》完全不一样。
除了对《春秋》记载进行解释,这年的《左传》记载了虢公和晋武公在洛阳朝见周天子的情况,这时的周天子是周惠王,按照《史记》记载,周惠王是刚刚即位不久,而其父周釐王的葬期也应是刚刚结束。周惠王在会见虢公、晋武公时给予了莫大的礼遇,且进行了赏赐。但这次会见所用之礼,被《左传》作者批评为“非礼也”。同样在洛阳,虢公、晋武公联合郑厉公,给周惠王找了一个王后,是陈国的公主,也就是后来的周惠后。前往陈国迎娶王后之人是原庄公。
最令人惊奇的是,《左传》中来自楚国的故事!即这年的冬天,巴国人在讨伐楚国!这可是爆炸性新闻。因为进入春秋以来,只有楚国讨伐其他国家的记载,哪还有国家敢于讨伐楚国!为了交代清楚这次巴国伐楚,《左传》作者回顾了楚武王时期楚国经营荆州地区的系列重大事件,首先是楚国灭掉了当地的权国,并归为己有。在权国的管理中,楚国通过派出地方行政长官“尹”取代了原有的权国贵族。权国之尹是斗缗,但让楚武王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斗缗后来竟然拥兵自重,背叛了楚国,楚武王为此讨伐权国,杀掉了斗缗,并把权国的治所迁移到了“那处”。
楚武王这次派往“那处”的最高长官名叫阎敖。但阎敖很倒霉,在楚文王时期,由于巴、处关系闹僵,巴国人攻打楚国并占领了“那处”。随后,丢城失地的阎敖畏罪潜逃到了云梦泽之南的涌水。不过,楚文王没有放过他,阎敖最终被杀。但阎敖之死,引起了其族人的不满,其族人开始叛乱。这年冬天,巴国人看到楚国出现内乱,因此乘机讨伐楚国郢都。
二、新增人物:
1、虢公:西虢国国君,不知其名。参见前文《
虢国,哪来的东西南北
》
2、晋侯:晋武公。参见前文《
曲沃代晋大事记
》
3、原庄公:原国君主,不知其名。原国在鲁隐公十一年,被周桓王置换给了郑国,应该算是郑国的附庸。
4、陈妫:陈国公主,妫姓,即周惠后。
5、斗缗:楚国大夫,治理权国的最高长官“尹”。叛变被杀。
6、阎敖:楚国大夫,治理“那处”,前权国的最高长官“尹”。巴人攻破那处,阎敖畏罪逃遁,被楚武王所杀。
三、地理位置:
1、戎:国家,封底在鱼台县唐地,即棠。后搬迁至济西。
2、原国:在黄河北岸,河南省济源市西北。
3、权国:商时就有的国家,子姓,位于荆门市东南,为楚所灭。
4、那处:权国故址东,今沙洋县境内。
5、涌水:河流名,在今天的岳阳湖附近。
四、文字百科
1、蜮:一种不知何物的怪异生物。后世传说中含沙射影就来自蜮的传说。具体参考前文《
关于“蜮”的三则趣闻
》
2、醴:类似今天的醪糟汤,甜品,为后宫妇人所食,并非宴请公、侯的高级食品。
3、宥:从《尚书》到《左传》,宥字的基本含义就是宽赦。
4、逆:迎娶。
5、尹:楚国治理地方的官员
6、珏:一对玉。
五、述评
巴国,一个神秘的国度!
巴国,在春秋及至战国,均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然而,巴国的存在却存在着许多的神秘之处。比如,巴国究竟在哪儿?是什么人建立的国家?巴国人和楚国人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系?以下主要就巴国在春秋时期的情况做个大致梳理。
首先,需要确定的是,巴国是否和楚、随、邓一样,都是周王室所封的诸侯国家。如果作为诸侯国家,那么从体制上看,巴国就一定会有一个“国”,一如鲁国之曲阜,楚国之有郢都,即国家的首都,由此国中必然会有一个世袭的国家领导人,而这个领导人管辖的范围是有一定区域的。为何要作此设定?因为,这太重要了。如果没有这个设定,则意味着“巴”也许不是一个民族部落,而是一个泛指的具有某种相似特征的民族或民族区域。这是因为,巴人所涉及的地理范围实在太大了,大到北至汉中,西至四川和成都,东至汉水流域,南至湖南省北部,而这个区域,足足装得下一个伟大的帝国,而不会仅仅是一个诸侯性质的巴国。如果仅仅是分散的部族,就不可能对楚国形成实质上的威胁。但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
关于这个问题,在《左传》中有三个方面的证据,说明巴国也是一个被西周分封的诸侯国家。其一是鲁昭公九年,公元前533年,周景王派出使者詹桓伯入晋,在周天子带给晋侯的话中有这么一段表白:“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可见,周天子也出面作了说明,有一个巴国,是周王室在其南部的封国。
其二,是鲁桓公九年,《左传》记载“巴子使韩服告于楚,请与邓为好。”这条记载中,有“巴子”之称,可见巴国有可能是子爵。
其三,是鲁昭公十三年,楚共王为了选出一个儿子作为储君,和“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从而观察那个儿子会在埋璧之处“当璧而拜”,类似于“捉迷藏”。这件事说明,楚共王的这个妻子来自巴国,姬姓。如此就参证巴国乃是周天子所封之诸侯,而且是周王室的本家姬姓,和鲁国一样。
根据上述记载,巴国作为一个诸侯国家,即使发展的很好,春秋初年大概也不会超过楚国的规模。巴国所处的区域,与楚国的存在形成了复杂的交集,这种交集显著体现在双方的各种联系上。比如鲁桓公九年,在这一年中,根据《左传》记载,巴子,也就是巴国领导人要派遣使者出使邓国致以聘礼,即“请与邓为好”。巴国使者韩服,第一站来到了楚国,目的是通过楚国的帮助,实现与邓国的和好。因为楚武王的夫人是邓国公主邓曼,双边关系应该不差。楚国对韩服的请求,很重视也确实很在意,派出了官员道朔陪同前往。不过,这次出使很不顺利。在邓国南部边境上,道朔与韩服的团队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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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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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但杀了二位使者,更是夺取了他们致聘所携带的钱财。当然,这是一次严峻的外交事件。楚武王派出了大夫薳章到邓国交涉,但邓国一概不承认。
自然,这次外交事件演变成了一次军事冲突。一方是楚国和巴国的军队,一方是邓国的军队,双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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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地盘上进行了一场战争,邓国失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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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连夜逃跑了。这是第一次巴国与楚国之间的有记载的联系,甚至是以军事同盟的方式出现,而对手则是邓国,一个居于今天襄阳附近的诸侯。
由这则《左传》故事可知,巴国使者出使邓国,是由南部溯汉水而北上,因为是在邓国之南遇到了
鄾
人并遭到攻击。因而,可据此线索推出以下二条结论:
第一,巴国在邓国之南,巴国使者去襄阳的邓国,要经过楚国境内。经过楚国境内,就应该向楚国打报告,这是礼节,也是安全需要。
第二,楚武王派出道朔一路陪同向北,说明此时楚国都城也已经在汉水下游,或者郊郢,或者郢都,而郢都的可能性更大。何以见得?因为如果楚国当时还没有控制从荆门到荆州之间的大片土地,则巴国使者完全可以从汉水下游越过汉水,绕道随国再前往邓国。而只有楚国国都在郢都,则意味着巴国无论如何也得通过楚国来到汉水流域。
除了鲁桓公九年的这次巴、楚之间针对邓国的军事联手行动,接下来就是发生在鲁庄公十八年的这次巴、楚军事冲突。这两次事件时间相隔已经二十五年,两国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这时的楚国应该完全控制了汉水流域,甚至由于楚国在荆州地区的有效控制,彻底控制了长江上游通往汉东地区、以及中原地区的通道。这样的局面,对于巴国来说,是非常憋屈的。因此,巴国想方设法打通通往汉东的通道,就成了一项战略性的任务。由此,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巴国要和楚国人翻脸。
故而,巴国出兵那处,并占领那处,是对楚国荆州郢都的反封锁,“遂门于楚”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这个假设是正确的,则巴国应该是从宜昌、枝江一路沿长江而下攻取那处的。也就是说,巴国当时的立国区域应在长江一线,而不应是在汉水流域。如果汉水流域存在过一个强大到能够讨伐楚国,并占领那处的巴国,则可确定地说,楚国就不可能从丹江口一路扩张至荆州而不会遇到麻烦,而巴国使者出使邓国也不至于假道于楚。
但是,鲁庄公十八年的这次巴国伐楚,对楚国的打击十分严重,尤其对楚文王的打击是致命的!第二年的夏天,楚文王由于在这之前战败于巴,故而回不了郢都,竟然被大臣逼着去寻找另一场胜利,由此楚文王在伐黄胜利之后染疾,并死于归途!从此之后,楚国蛰伏了很长时间,一度失去了对中原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