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可以战胜一切对手，但很难战胜命运。

历史乃必然与偶然交织的结晶，众多历史现象的涌现带有某种偶然性成分。朱元璋的第四子，即燕王朱棣，其成功发动起义，登上皇位，固然得益于他的卓越才能和远见卓识，然而，亦不可忽略偶然性在其中的重要作用。

在朱元璋所规划的权力结构里，朱棣并无任何晋升空间，即便是在太子朱标不幸去世之后，即便朱元璋重新构建了一个以太孙朱允炆为中心的权力架构，朱棣依然没有机会夺取皇位。

朱棣之所以能篡位成功，离不开一系列偶然事件，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是其兄长们的不幸离世。朱标、朱樉和朱棡三位兄长接连去世，若其中任何一位健在，朱棣的造反之举恐怕难以得逞。即便三位兄长的离世顺序有所变动，朱棣夺取权力的可能性也将变得极其微弱。

朱元璋的藩王构想

有关朱元璋，普遍流传着一种说法，即他恢复分封制的原因与他出身底层紧密相连。这种观点指出，朱元璋身上承载着浓厚的小农思想，因此他对自己的儿子们尤为偏爱，甚至逆势而行，重启了分封制，将儿子们分封到各地成为诸侯王。

这种说法显然冤枉了朱元璋，更小瞧了朱元璋，也严重偏离事实。

胡军饰演的朱元璋

出身社会最底层的朱元璋，他的政治嗅觉天生敏锐，这种特质似乎与他的出身和所谓的农民思想有关，或许会对其其他方面产生影响，然而，这却不会动摇他对权力的深刻洞察。

深入剖析朱元璋所实行的分封制度，便会发现其在明代与周代的分封体系存在显著差异。朱元璋对诸王的分封举措非但不会造成权力过分分散，反而有助于中央与地方权力之间形成相互制约，从而实现强化皇权的目标。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周朝实行的分封制度相较，明太祖朱元璋对诸王的封赏举措，更近似于汉高祖刘邦在完成国家统一初期所推行的郡国并行体制（即郡县与封国同时存在）。

秦国完成了对六国的统一，将分封制改为郡县制，中央政府集中了地方财政和征兵的权力，这样一来，地方势力也就丧失了与中央政府抗衡的资本。

然而，郡县制度虽能实现帝国的统一管理，却无法确保皇权的绝对安全。它一方面收归了地方权力，另一方面却引发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面对中央势力对皇权的潜在挑战，地方势力几乎束手无策，难以采取任何有效行动。

正因为如此，赵高、李斯等既得利益集团在架空秦二世之后，得以随心所欲地行事，而地方势力却束手无策，最终导致原本完成统一天下伟业的秦帝国，在短短两代之后便走向了衰亡。

汉高祖刘邦，这位出身平凡的政客，借鉴了秦朝的失败经验，摒弃了完全的郡县制度，转而实行郡国共存的体制。在刘邦早期，他分封了异姓诸侯王，旨在收买人心，助力自己战胜项羽。对刘姓后裔进行分封，其目的在于通过地方诸侯的力量，对可能失去控制的中央权臣进行制衡。

与汉高祖刘邦相比，在明太祖朱元璋推行的分封制度下，大明王朝的权力结构显得更为稳固。

太子朱标

朱标乃朱元璋的长子，自幼便被视为继承大统的候选人，他本人亦表现卓越，赢得了朱元璋以及众多朝臣的高度赞誉。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不幸病逝，那时明廷的权力布局堪称无懈可击。内部，朱元璋牢牢掌控着官僚集团；外部，各藩王紧密围绕中央，他们掌握着兵权，有效遏制了地方势力膨胀，避免了武装割据对中央皇权的威胁。

朱标太子声望显赫，才干出众，与官场人士关系和睦，朱元璋离世后，其旧部众甚至可毫无保留地托付于朱棣。

至于各地方割据的诸侯王，他们虽握有军队指挥权，却与中央政府的力量相差悬殊，犹如天地之别。而且，诸侯王之间能够相互制约，使得势力强大的诸侯王对皇权的威胁几乎微乎其微。

朝中有辅佐大臣，边陲有封疆藩王，朱元璋早早便为太子朱标规划了未来的权力布局，且该布局极为稳固。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朱元璋不幸遭遇不测，太子朱标便能迅速接替大权。然而，天意难测，风云变幻无常。先出现意外的不是老皇帝朱元璋，却是太子朱标。

1392年，太子朱标在巡视陕西后一病不起。

朱标太子不幸离世，使得朱元璋精心构建的权力结构失去了关键一环。面对丧子之痛，朱元璋不得不强忍悲痛，努力规划出一个新的、相对稳定的权力架构。

遗憾的是，没有了太子朱标这一关键环节，未来的权力分布无论如何调整，都无法重现往日的和谐与完美；然而，生命逝去，无法再生。即便明知哪种安排都不能完美，朱元璋也只能两害相交取其轻。

皇子还是皇孙

朱标太子不幸离世后，明太祖朱元璋不得不作出抉择，是挑选其他皇子继位，抑或是将皇长孙立为储君。

除了太子朱标之外，在朱元璋的其他儿子中，同样有不少才干非凡之辈。若挑选一位才干卓越的儿子继位，对于权臣专权的忧虑将大大减少。然而，这样的变动可能会使得原本稳固的藩王势力结构遭受冲击。

简单说，如果立皇子，则内稳外不稳。

若立皇孙为帝，情形则截然不同，各藩王间仍能保持有效制衡，然而，原本预定辅佐太子的朱标之臣，却需直接转而辅佐年幼的皇孙。朱标太子威望足以震慑这些权臣，然而，若皇帝之位由年轻的皇太孙接任，则难以确保这些辅臣不会转变为掌控朝政的权臣。

简单说，如果立皇孙，则外稳内不稳。

这两个权力结构并非完美无瑕，朱元璋不得不深思哪种情形的负面影响更为严重，经过深思熟虑，朱元璋最终选择了牺牲部分内部稳定性，换取藩王之间的稳定。

朱元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主要是因为他认为改变辅臣的格局比改变藩王的格局难度要低。

若采纳皇太孙的方案，首要解决的问题在于辅臣过于强势而皇帝力量薄弱，朱元璋可采取削弱辅臣的势力以及加强皇太孙的实力来达成目的。

朱元璋在培养皇太孙朱允炆的同时，也在努力削弱官僚集团的势力，甚至不惜将那些可能对皇太孙构成威胁的官僚集团成员予以肉体上的消灭。

蓝玉案堪称一例，蓝玉原是朱元璋赐予太子朱标的重要将领。然而，若皇位非由威望与手腕俱佳的太子朱标继承，而是由年轻气盛的太孙朱允炆接任，那么蓝玉这位能臣便可能演变成难以驾驭的权臣。此时，他已不再是朱家王朝的助力，反而成为了潜在的威胁。朱元璋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将这个威胁解决掉。

提到这儿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已然立皇孙朱允炆的问题是皇帝太弱而其他实力太强，其他实力即包含权臣也包含藩王，朱元璋已然能亲身下场削弱权臣，为什么不同时削弱藩王呢？

三王制衡

朱元璋不亲身出手削弱藩王，或许有出于亲情考虑的要素，但这必定不是首要要素（削弱藩王力气并不必定要直接干掉藩王）。

朱元璋在世时没有下场消灭藩王的首要原因是太子朱标刚刚去世时，藩王之间是处于一种较为完美的平衡状况。

朱元璋虽许多儿子中，除太子朱标外，实力较强的是二子秦王朱樉、三子晋王朱棡和四子燕王朱棣。

为难的是，这三个皇子的才能次序与年纪次序正好相反。

三个实力较强的皇子中，秦王朱樉年纪最长，但却最不靠谱。

秦王朱樉到达西安就藩后立刻放飞自我，完全无视朱元璋与民休息的政令，一到藩就劳民伤财大兴土木，还干出过抓来男童阉割的荒唐事，除此之外，秦王朱樉夫妇还热衷于摧残乃至残杀宫人取乐。

朱樉所做的这些荒唐事让朱元璋怒发冲冠，大骂其：“不晓人事，蠢若禽兽”。

朱元璋乃至一度剥夺了秦王朱樉的藩位，在太子朱标的请求下才予以恢复。

乃至在秦王朱樉死去时，朱元璋都没表现出太多悲伤，在其谥册中说：

哀痛者，父子之情;追谥者，全国之公。朕封建诸子，以尔年长，首封于秦，期永绥禄位，以籓屏帝室。夫何不良于德，竟殒厥身，其谥曰愍。

大意就是尽管我知道你一向不太干人事，但出于父子之情我仍是哀悼你一下。

与二皇子秦王朱樉相比，三皇子晋王朱棡，四皇子燕王朱棣都比较靠谱。

后来成为明成祖的四皇子燕王朱棣自不必说，不管是政治水平仍是军事水平都不比朱元璋差太多。

三子晋王朱棡也是一个比较“争气”的皇子，其仪表堂堂，勤奋好学，也可以带兵打仗（军事水平与朱棣比要差一些），尽管在刚刚前往太原就藩后虽有些骄纵，但在被朱元璋教育后能及时改正，也不失为一位有为皇子。

年纪最长的二皇子不靠谱，年纪小一些的三皇子四皇子则才能较强，关于朱元璋来说，假如要在这三个儿子之中挑选一个来承继皇位，这样的局势就比较为难。

假如二皇子秦王朱樉靠谱，那么让二皇子顶替太子朱标则理直气壮，但这个最有资格顶替太子朱标的二皇子却最不靠谱。

而相对靠谱的三皇子朱棡和四皇子朱棣，不管立谁都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立晋王朱棡，则秦王朱樉和燕王朱棣必定不服，立燕王朱棣，则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必定不服。

假如要在三个皇子中选承继人，选谁都不是，至于那些年纪较小的皇子，与立皇孙朱允炆的效果几乎一样，还不能承继太子朱标的班底，没有多大意义。

可是，朱元璋这这种为难局势只在在皇子中挑选承继人时才存在，一旦朱元璋挑选立皇孙，秦王、晋王、燕王三王之间特别的关系就不但不是问题，反而是优势。

新平衡

假如朱元璋挑选立皇太孙朱允炆为帝，实力较强的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是否会不服？

可能会，可是不服也没有方法，由于旗鼓相当的三王之间正好形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制衡，晋王起事，有秦王、燕王压着，燕王起事，有秦王、晋王压着，三王之间又互相不服，他们联合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除此之外，秦、晋、燕三王平衡的局势还有另一个重要效果：外有三个强壮的藩王坐镇，朝堂之上的朝臣再想架空小皇帝而完成专权时就要好好掂量掂量。

太子朱标身后，朱元璋权衡利弊后很快又规划出一套以皇孙朱允炆为中心的权利架构：内防权臣做大，外有强藩坐镇，辅臣之间彼此制衡，藩王之间彼此制衡，藩王与辅臣之间也彼此制衡。

这种权利架构自然无法与以太子朱标为中心的权利架构相比，可是也几乎是当时最好的挑选了。

做完这一切的老皇帝朱元璋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皇太孙快点生长，皇太孙生长越快将来朝堂之上的权利格式就越安稳，但朱元璋做梦也不会想到，上天跟他开的玩笑不止一个。

洪武二十八年，二皇子秦王朱樉步了兄长朱标的后尘。

双王制衡

关于朱元璋来说，又有一个儿子死去，是不幸；但死去的是二皇子秦王朱樉，是不幸中的万幸。

由于在本来的三王制衡格式中，秦王朱樉的效果其实是最弱的。

秦王朱樉是三王之中最不靠谱的一个，他的优势仅仅是年纪较长，拥有皇兄带来的一点合法性。

假如晋王朱棡起事，秦燕二王抵挡晋王，在这个联盟中起首要效果的必定是才能更强的燕王，秦王能提供的也仅仅那一点点合法性；反之燕王起事，秦晋联盟中起主导效果的也必定是才能更强的晋王；不管晋燕二王谁起事，在平叛活动中起主导效果的都将是晋燕二王中的另一个，而秦王只能起到辅助效果，他的存在仅仅锦上添花，而并非济困扶危。

秦王早逝，安稳的三王制衡局势被打破，但好在剩余的晋、燕二王仍旧旗鼓相当，新的二王并立的格式尽管不及之前的三王格式安稳，但最少也能形成最最少的制衡。

秦王朱樉身后，朱元璋留给皇太孙朱允炆的权利格式进一步退化，仅有值得幸亏的是，制衡仍旧存在，仅仅安稳性差了一些。

旗鼓相当的晋、燕二王之间彼此制衡，晋、燕二王所领导的藩王集团对朝中权臣形成制衡，这样的权利架构不算太好，但也牵强过得去。

且为燕、晋这两个强藩的存在，也

我们大致可以这样勾勒出老皇帝朱元璋晚年的图景：皇子的连续死去让他规划的近乎完美的权利架构不断退化，朱元璋不得不一次次挑选退而求其次，挑选那说不上好，仅仅最不坏的计划来确保承继人安稳继位，为此，他不吝痛下杀手，关于日后可能要挟到皇太孙的权臣下手，为年轻的皇孙削除权柄上的尖刺。

可是，上天好像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位草根皇帝，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的三儿子，晋王朱棡也撒手人寰。

晋王朱棡病逝时，朱元璋现已71岁高龄，他一再规划一再修改的，自以为安定的权利格式跟着这位还算争气的三儿子的死而完全崩溃。

燕王朱棣成为了仅有的强藩，对京师的储君构成了明显要挟，此时若朱元璋还想再次树立安稳的平衡，可不是杀几个权臣就能处理的了，他必须做全面系统的改革，要么保太孙而大举削藩，要么换储君，让燕王朱棣继位，不管选哪个都必定引发朝野轰动乃至血雨腥风，而此时的朱元璋现已风烛残年，即便他想，也没有精力和才能去完成这一系列杂乱的操作了。

朱棡死时，朱元璋嚎啕大哭，他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何一个个先自己而去，他更不明白，命运为何一次次跟他开玩笑，以这种决绝的方法将他的所有计划、考量、规划全部打碎。这位来自社会底层，无数次从绝境中走出的传奇君王，在这一刻万念俱灰。

晋王朱棡身后不久，朱元璋便一病不起，但即便如此，这个从前逆天改命的人仍是期望为新君做点什么，一方面他尽可能给皇太孙朱允炆留下一些牢靠的老臣，老将耿炳文等就是其中代表，另一方面则要削弱藩王的权利，将藩王手中的行政权向地方官员手中搬运，将藩王手中的兵权向各地将领手中搬运。

可是，朱元璋又不能做得太狠，假如藩王实力被削弱太狠，朝臣实力被强化太狠，又会形成朝中权臣控制皇帝，外部藩王无力抗衡的局势，此时现已身心俱疲的老皇帝朱元璋也只能做这些了。

1398年6月24日，太子朱标去世后6年，秦王朱樉去世后3年，晋王朱棡去世后3个月，这位出身清贫，终身都在与命运对抗的老人总算走到了自己生命的止境。

他生前为后代规划的近乎完美的权利架构因三个儿子的先后离去而走向土崩瓦解，老皇帝人生的“最终一仗”终究仍是输给了命运。

朱元璋身后，他最不肯看到的一幕仍是不可避免地演出了：四皇子燕王朱棣与皇太孙朱允炆叔侄相残，一阵血雨腥风后，大明江山易主。

但若细心想想，朱棣可以夺取江山，除了其个人才能强壮外，运气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效果：太子朱标不死，他断无机会；秦王晋王不先后死去，乃至秦王晋王先于太子朱标而死，就算是晋王现于秦王而死，朱元璋也有机会做出调整，唯一太子、秦王、晋王先后死去的情况下，燕王朱棣才有可能成功夺权。

朱棣如被命运选中之人一般乘风而起，闻名全国，仅仅他可能没有想到，他身后，叔侄相残的戏码又在他的后代中演出。

命运是如此的小气，不管是怎样的英雄豪杰，它都懒得给出一个满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