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沈阳北大营的炮火撕裂了东北的夜空,日本铁蹄悍然踏破国门。然而,整整十年间,中国军民在血与火中拼死抵抗,国民政府却始终未对日本正式宣战。
1941年12月9日,在日军偷袭珍珠港、美国对日宣战之后,重庆的国民政府才正式向全世界宣告:中国与日本进入战争状态。
从1931到1941,从九一八到珍珠港,十年血战,山河破碎,为何宣战之声竟迟至此时?
一、不宣而战:1931-1937的“灰色地带”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国民政府并非未作反应。蒋介石在事变后第二日便急电张学良:“日军此举,不过寻常寻衅性质,为免除事件扩大起见,绝对抱不抵抗主义。”——这一方针虽饱受争议,却深刻反映了当时决策层对国际干预的期盼。
国民政府迅速将日本侵略行为诉诸国联,请求主持公道。1932年,国联派出李顿调查团,虽在报告书中明确认定日本为侵略方,却仅提出不承认伪满洲国的建议,未采取任何实质性制裁措施。国际社会的软弱与绥靖,令国民政府深感依靠外力迫使日本退兵希望渺茫。此时若单方面宣战,既无足够实力支撑全面战争,更可能断绝国际调停可能,甚至招致日本更猛烈打击。
二、战而不宣:1937年全面抗战后的现实考量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国民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宣布“抵抗暴力,自卫卫国”,但依然未正式宣战。其背后逻辑更为复杂:
国际法困局与中立陷阱: 依据当时国际法,一旦正式宣战,中立国(尤其是美国)需遵守严格中立义务,限制与交战双方的贸易往来。这对严重依赖外购武器、石油、钢铁等战略物资的中国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相反,日本作为工业强国,物资储备相对充足,对中国封锁更为有效。保持“战而不宣”状态,可最大限度维系从美国等中立国获取宝贵物资的通道。历史学者陶文钊指出:“1938年至1940年间,美国输日战略物资价值达7.039亿美元,占同期日本进口总额的55.4%。”——这些物资,不少正通过“中立”贸易流向中国战场上的日军。
列强利益的微妙平衡: 英美等西方大国在远东拥有巨大殖民和经济利益。他们虽对日本扩张不满,却更担忧战火扩大损害自身利益,尤其惧怕刺激日本彻底倒向德国。1937年罗斯福总统在芝加哥发表著名的“隔离演说”,呼吁遏制侵略者,却在国内强大的孤立主义声浪中迅速偃旗息鼓。西方列强对中日冲突长期奉行“不干涉”或有限谴责政策,无意深度卷入或全力援华。国民政府深知,贸然宣战,可能使自身陷入彻底孤立。此时,苏联成为唯一愿意提供实质性援助的大国(1937年8月《中苏互不侵犯条约》签订,随后提供大量贷款和军火),但苏联自身亦受欧洲局势牵制,无法单独支撑中国。
内部整合与持久战布局: 全面抗战爆发时,国民政府虽在形式上统一全国,但内部派系复杂,地方实力派仍存,整合尚未彻底完成。蒋介石提出“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的持久战略,核心在于争取时间,整合力量,等待国际变局。过早宣战,可能迫使日本倾举国之力进行毁灭性打击,不利于持久抗战方针的实施。
三、1941年:破局时刻——从孤军奋战到同盟作战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这一事件彻底打破了远东的战略僵局:
美国参战: 强大的美国正式加入反法西斯阵营,其庞大的工业能力和军事力量成为决定性的砝码。中国不再是独自对抗强敌。
同盟形成: 美英中苏等26国签署《联合国家宣言》,国际反法西斯同盟正式形成。中国战场成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战略地位空前提升。
封锁失效: 美国参战并立即对日宣战后,对日实施全面禁运和海上封锁。中国最担忧的“宣战导致物资断绝”的核心障碍已不复存在。
1941年12月9日,国民政府终于正式对日本及德国、意大利宣战。此时宣战,不仅顺应了国际反法西斯同盟的大势,使中国成为同盟国重要一员,更能名正言顺地获取盟国援助,并参与战后国际新秩序的安排。
十年血火,一朝宣战,非为怯懦,实乃弱国外交在强敌环伺、列强掣肘的绝境中,为求民族生存而不得不行的迂回与忍耐。
国民政府迟迟未对日宣战的决策,交织着对国家存续的深切忧虑、对国际局势的审慎判断,更浸透着弱国面对强权时的无奈与挣扎。这并非简单的“不抵抗”,而是在国际丛林法则下,为争取一线生机而进行的复杂博弈。
1941年那个冬日的宣战声明,终于洗刷了十年“战而不宣”的屈辱印记。它标志着一个民族在漫长的孤军奋战后,终于迎来了扭转乾坤的曙光,也向世界宣告:最坚韧的抵抗,终将穿透一切黑暗,迎接属于正义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