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日本天皇家族,大家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他们号称“万世一系”,血统纯净得仿佛来自神界。
确实,天皇一直被视为天照大神(太阳女神)的直系子孙,是日本神道教的核心象征。
这种神圣性,成了皇室千百年来稳固传承的基石。
但为了保持这份独一无二的“神血”纯度,尤其是为了避开与平民“混杂”(古代称“臣籍降下”),日本皇室在漫长岁月里,长期奉行一条极其特殊、也极其危险的规则,鼓励甚至制度化皇室内部成员之间的近亲通婚!
上古神话:兄妹通婚的起源印记
要理解这种特殊传统的根源,得回到日本文明的起点,创世神话。《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相当于日本的国家历史教科书)开篇就记载了日本列岛和皇族祖先的诞生故事。
故事主角就是两位最原始的神灵:伊邪那岐(男神)和伊邪那美(女神)。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亲兄妹!
这两位不仅结了婚,还通过交媾生下了日本的国土、诸神,以及后面统治日本的众多祖先神(包括天照大神)。
这个兄妹结合生育万物的故事,是整个日本文化、天皇神裔叙事的绝对源头。
可想而知,在这种创世神话的潜意识影响下,古代日本社会对皇族内部的近亲通婚,赋予了某种神圣的“合法性”和起源的“正当性”。皇族这么做,仿佛是在重演神迹、模仿始祖,维护自己区别于凡俗的“神格”。
飞鸟奈良:叔伯侄女屡见不鲜
带着这份神话赋予的“合法性”,到了有信史记载的时期(如飞鸟时代到奈良时代,相当于我国隋唐时期),天皇家族的内部联姻那叫一个“亲上加亲”。
翻阅《日本书纪》、《续日本纪》等官方史书,例子比比皆是。
天皇娶侄女(叔侄婚): 天智天皇(第38代,著名大化改新推行者天智天皇)的女儿大田皇女,就嫁给了她的叔叔,后来的天武天皇(第40代)。
这天武天皇既是她父亲天智天皇的弟弟,也是她的亲叔叔!亲叔叔和亲侄女就这么成了夫妻。
天皇娶姑姑:皇极天皇(第35代,女天皇)的夫君是高向王,而她本人后来改嫁同父异母的弟弟轻皇子,关系也复杂得很。更直接的例子像淳仁天皇(第47代),据说(史书存疑)曾企图迎娶自己的姑姑井上内亲王。
堂(表)兄弟姐妹通婚成了主流:这才是最常见的模式。比如著名的天武天皇(第40代)和持统天皇(第41代,女天皇)这对夫妻档。持统天皇是天智天皇的女儿,而天武天皇是天智天皇的弟弟。
所以,持统实际上是天武的亲侄女!两人成婚后,他们生的儿子草壁皇子又娶了自己的亲堂妹(伯父天智天皇的另一个女儿),亲上加亲再加亲。
另一个例子是圣武天皇(第45代),他的皇后就是鼎鼎大名的光明子皇太后,而光明子就是圣武的舅舅藤原不比等的女儿。换句话说,皇后是自己的亲表妹(舅舅的女儿)。
这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模式持续了几百年,让整个皇室的核心成员变成了一张极其稠密的“亲戚网”,说大家都是拐着几道弯的亲戚都算轻的,很多夫妻根本就是没出“三服”(甚至两服)的至亲!
其目的非常直接:最大程度确保皇位继承者的血统“纯净”,避免皇室血统流向臣属家族或被“污染”。
平安时代:藤原家族的“人质”婚姻与加剧的内卷
进入平安时代(794-1185年),皇室内部的近亲通婚不仅延续,还增加了一个新玩法,与当时势力急剧膨胀的外戚贵族藤原氏进行绑定式联姻。
藤原氏尤其以“摄关政治”(外祖父或舅舅担任摄政、关白操控朝政)闻名。
藤原家维持权力的核心策略之一就是,源源不断地把自家女儿(通常是藤原氏掌权者的女儿)嫁入皇室,做皇后或妃子,生下具有藤原血脉的皇子,再扶上皇位。
藤原氏的北家更把这点玩成了“流水线作业”。
但问题在于,为了确保藤原女孩嫁得进去、生得出未来天皇,她们往往被要求嫁给的也是自己的表哥、堂弟甚至辈分接近的叔伯!为啥?因为当时的皇后、重要妃嫔位置,基本都由藤原家女性和部分极少数皇室女性所垄断。
皇室内部合适的适龄男性,也基本是这些嫁进来的藤原女性的亲族后代。
于是,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某位天皇(他身上也流着藤原家的血)娶了自己的表妹(舅舅的女儿,来自藤原家);或者一位来自藤原家的皇后,她的儿子当天皇后又娶了来自藤原家新一波送进来的表侄女(堂妹的女儿或姐妹的女儿)!
藤原氏的强大血脉进一步渗透皇族,而藤原氏内部也是顶级贵族,同样有较强的近亲通婚倾向。
这就使得天皇家族成员身上的“亲缘浓度”有增无减,甚至因为藤原血脉的叠加而更趋复杂。这简直是“神血”维护机制下的基因陷阱越陷越深。
遗传病的幽灵
这样数百年高频率、多代重复的“内部消化”,其遗传学上的恶果是绝对无法避免的。大量近亲繁殖遗传疾病在天皇家族中不断显现,成了笼罩在“神性”光环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些病痛大大折损了皇室的健康与寿命,比如高夭折率与低存活率,史书上经常记载皇子皇女早夭、幼儿体弱多病多灾的情况非常普遍。能平安长大成人的比例远低于当时平民。
还有精神疾患频现,明确记录有精神疾病、智能障碍或明显行为异常的天皇或皇室成员不在少数。比如花山天皇(第65代)早年因失恋刺激(实为藤原道兼阴谋诱迫其出家)行为乖张。
更重要的是,从一些天皇的诏书、文笔和记载的行为方式中,现代学者能感觉到明显的忧郁、焦虑、偏执、狂躁或智力迟钝的迹象。这些症状在现代遗传学看来,与近亲繁殖导致的隐性遗传病显现、神经系统发育问题高度相关。
再则,也会导致生育能力低下,许多天皇子嗣艰难或无后嗣,有的甚至根本没有生育能力。这直接导致了天皇传承危机,有时不得不在比较远的皇室分支中过继(当然前提也是要找回有血缘联系的)。
血脉越维系,可能越凋零。
可以说,日本天皇家族为了那顶“神性光环”,付出了沉重无比的生理与健康代价。现代科学清晰地证明了,“神血”的纯化神话背后,是基因多样性枯竭、病魔缠身的残酷现实。
明治维新:西风东渐下的艰难转型
随着1868年明治维新,日本被迫打开国门,大量涌入的西方科学、医学、社会学知识极大地冲击了传统观念。
人们开始明白近亲结婚的危害。
同时,为了塑造天皇作为国家元首的现代象征形象(不再是半人半神),也为了皇室成员的健康和传承(真的快扛不住近亲生育的惩罚了),明治政府顶住守旧派的压力,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最核心的一条就是:1899年颁布的《皇室典范》(相当于皇室内部的宪法)中明确规定,禁止天皇、皇族内部成员之间的近亲通婚(直系血亲、三等亲以内旁系血亲禁止结婚)! 这条规则一直沿用至今。
同时,皇室也开始打破传统藩篱,接受与皇族以外的、背景清白的华族(如旧宫家)甚至顶级贵族家的女子通婚(如昭和天皇娶久迩宫良子女王,是皇族分家女;平成天皇皇后美智子更是第一位来自平民的中产阶级银行家女儿)。
这种“远源杂交”的策略很快显出效果,皇室的整体健康水平有了明显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