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以文字作为唯一创作元素,而文字又是文化传承的工具,这就注定了书法与文化的紧密相连。中国书法史宛如一部文人精神史,留名青史的书法家几乎都顶着文人、权贵的头衔。王羲之任右军将军,颜真卿官至太子太师,苏轼更是旷世文豪。这种现象绝非偶然,而是由书法艺术的本质属性决定的。
在文化普及度不高的时代,识字尚且是一种奢望,练习书法就更加难得。况且书法并不被当成一门崇高的艺术,有精力的人更注重的是学文,其次才去练字,这就注定古代书法家大多都在文学方面有一定的造诣。
书法从来不是单纯的写字技术,而是"形其哀乐,达其性情"的精神载体。在毛笔作为唯一书写工具的时代,每个识字者都具备基础书写能力,但只有通晓诗书、明理悟道的文人,才能将点画升华为艺术。
古代社会文化资源高度集中,能突破阶层壁垒成为"通文之士"者,本身已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并且古代将书法能力纳入人才评价体系,擅长书法者往往容易获得功名,自然脱离平民身份。
区分"写字匠"与书法家的关键,在于创作者是否具备"意造无法"的创造能力。敦煌遗书中存有大量唐代写经生作品,其技法之精熟令人叹服。
但这些"经生书"始终被视作工艺品而非艺术品,原因就在于抄录者只完成了文字传播功能,未能注入个人审美意识。
所谓平头百姓多指平庸无奇者,所以即便是怀素这样的僧人也是当时名人,很难和平头百姓画上等号。
不过要绝对否定平头百姓的书法成就,还缺少坚实的论据,特别是一些古代无名氏书写的碑刻,似乎又反驳了这一理论。
在所有传世书迹中,《张迁碑》显得格外特殊,这块东汉名碑笔力雄浑、结体奇崛,成为世人尊崇的旷世佳作。
人们都在猜测是怎样的名士创作出了这件作品,不过其中有两点让人们对其作者身份预期不高。一是其不尊规范,二是有明显的文字错误。
从书写来看,《张迁碑》从笔法到结字都略显粗鄙,与当时其他汉碑的严谨规范相比,充满了自然率真。
但是也意味着书者没有受到世俗规范的约束,大概率不是久经官场之人。这种无意识的艺术创造,恰是民间书手不受法度约束的体现。
文中将"爰暨于君"误作"爰既且于君",被历代书家论证为抄录错误,足以证明此人文学水平很一般,可以算是识字但是不通文,故此推断书者并非当时名流,符合平头百姓的定位。
艺术来源于民间,书法正是古人从日常书写中发现、总结、展示文字艺术美的结果,《张迁碑》以其纯粹的书写性,带给后人无限的艺术遐想,堪称伟大的平民之作。
从《张迁碑》的特点来看,古代平头百姓也许并未缺席书法艺术,只是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们的姓名,而这也正是平民艺术的魅力之一。
当我们在博物馆凝视《张迁碑》的斑驳刻痕时,或许应该思考:那些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无名书者,是否也在某个瞬间触摸到了艺术的本质?正如启功先生所言:"透过刀锋看笔锋",我们最终看到的,是超越阶层的人类艺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