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荫(1890—1935),字寿荣,出生于长发乡乌梅屯(今克长乡后寨村乌梅屯),是西隆第七区(包括今蛇场、长发乡)团防局局长杨正祥的长子。杨正祥被誉为“第一代苗王”,而杨福荫则被尊称为“第二代苗王”。作为苗族的重要人物,杨福荫在苗冲地区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和威望。
杨福荫出身于苗族上层,继承了父亲杨正祥(俗称杨满公)去世后的权力。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由数个儿子平分,但所有枪支武器均由杨福荫统一管理。当时中国正处于军阀混战时期,广西政局极为动荡。西隆和西林两地的地方势力各自为政,县政府无力干涉,苗冲由于地处偏远,政令难以落实。为了维护地方治安,官府不得不依靠地方权贵的力量,遂由杨福荫接任第七区团防局局长。新州的进步人士黎松盛(字子坚,汉族)时任西隆县团防总局局长,因与县长李润中关系密切,他为联结苗族势力以维持秩序,与杨福荫结为兄弟,并于1929年向县长推荐杨福荫任县民团总指挥兼第七区团防局局长,获批准任职。
杨福荫不仅是苗族传统的上层人士,更是一位接受了民主革命思想、敢于作为的领导者。身为县府官员,他推动了几件超出官府预期,但顺应时代潮流、符合民意的重大举措。首先是在治安管理方面。苗冲地势险峻,中央政权长期无法有效治理,边远地区被地方豪强割据,社会治安极为混乱。盗匪横行,拦路抢劫、打家劫舍、偷盗牲畜、纵火杀人等犯罪屡见不鲜,民众出行需军警护送,否则财产生命难保,内外人皆无安全感。尤其是在西隆北部与贵州、广西交界的安然、三棒、北楼等地,曾接连发生扑朔迷离的无头命案,官府束手无策。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杨福荫的统辖下,苗冲地区秩序井然,盗贼不敢轻举妄动。“杨总指挥”的权威深入人心,辖区内对偷窃抢劫行为严厉打击,无一例外。有外乡盗贼若无本地同伙掩护,根本不敢进犯。苗冲居民极少向县府告状,所有大小案件无论是刑事纠纷、土地争议,还是家庭矛盾,都由“总指挥”和地方头人调解解决。若抓获匪盗,则由“总指挥”当场处决,无需上报县府。这种地方自治的治安模式深受民众拥护。
其次,杨福荫勇敢地推行抗捐抗税运动。当时国民党政府征收各种繁重的税赋,使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杨福荫深切同情民众的疾苦,痛恨当局实行的民族压迫政策,鱼肉少数民族百姓。他不把“总指挥”官职当回事,而是将其视为为民谋利的工具。他在苗冲公开宣布,除必须缴纳的田赋(俗称“皇粮”)由总指挥征收外,其他苛捐杂税一律免收三年,严禁国民党税吏进入苗冲征税。这项政策得到广大贫苦百姓的强烈支持,但也引起了国民党政府的极大不满和恐慌,使他与官方的矛盾日益激化。
第三,杨福荫与中国共产党建立了联盟,积极反对国民党政府,推动苗冲局势发生深刻变化。1930年11月,红七军主力在邓小平、张云逸领导下北上中央苏区;1932年,右江革命遭受重创,主要领导人韦拔群、陈洪涛被杀,革命陷入低谷。1934年,中共领导人黄松坚、滕静夫、赵润兰等率部到云南富州县(今富宁)七村九弄地区开辟革命根据地。1935年初,边区党委决定开辟新区,向广西西林、西隆及贵州边界扩展,以便联通滇黔桂边区,扩大游击武装斗争空间。边区临委派出工作组赴西林、西隆进行统战,发现杨福荫虽身居官职,却不认同国民党统治,已展开抗税行动,且与官府矛盾尖锐。工作组决定联合他,支持其反抗政府。
中共工作组在乌梅设立联络点,住在那里一段时间,向杨福荫宣传党的政策,民族和统战主张。杨福荫表示赞同并支持他们的工作,双方通过饮用象征盟约的鸡血酒正式结盟。结盟后,在边区临委支持下,杨福荫组建了以他为首的农民赤卫队,兵力发展至一千余人,成为滇黔桂边区革命武装的重要组成部分。工作组还借杨福荫影响,争取县民团副总指挥廖宏的支持,廖宏表态拥护共产党领导,并秘密在新州地区开展工作,努力争取基层力量。
国民党桂军对杨福荫的“苗王”地位极度忌惮。当局不仅不满他自成一体,将苗冲变成“独立王国”,且得知其与共产党联手组织武装斗争,害怕苗冲成为共产党的势力范围,惊慌失措,决心剿灭杨福荫及其背后的地下党势力。西隆政府长期对杨正祥父子采取默许甚至妥协态度,多任县长表面客气拜访,实则无计可施。封泽生任县长时,广西政局稍有稳定,他对杨福荫怀恨在心,断言不除掉杨福荫,政令难以施行,苗冲问题将殃及全县。1935年5至6月,封泽生致电省政府和百色民团指挥部,称杨福荫与贵州蓝衣社勾结,储备大量枪弹准备暴动,请求派兵剿灭。为不惊动共产党,电报内容有所隐瞒。百色民团派李朝芳的暗探陈汉流潜入西隆,联络与杨有矛盾的苗族头人杨宗海刺探情报;另派黄秉琚连长以县督察名义进入长发侦察,并绘制重要地形图。
1935年8月底,百色民团团长苏新民派桂系军44师132团一个营兵力,以营长苏云辉率队到达新州,联合县民团发动进攻苗冲。进攻前,县城内线人写密信警告杨福荫。杨和中共工作组怀疑“铲烟”行动是假借,准备应对。封泽生得知杨防备严密,遂决定用计围剿,谎称军队撤回百色,暗中埋伏。杨福荫误以为敌军已撤退,营盘山守了半月无事,遂放松戒备,撤销村寨关卡,返回家中休息,中共工作组也暂时撤离。9月中旬,苏云辉得知杨松懈,决定发起突袭。
法籍神父谢贵录从旧州得知军情,写信给杨角济(苗族)让其及时传达杨福荫撤离乌梅,奈何杨角济因醉酒未送信。当天,国军依赖熟悉苗冲地形的商贩和暗探分路快速进入,一部分经隆或小路经三道河、龙场突进,另一部分经扁牙到河马附近干坝子会师,部署攻打乌梅和拱坝。次日凌晨,杨福荫被重兵包围,前后门被两挺机枪封锁,多次突围未果,身中三枪被捕。敌人计划押他至新州示众后处决。杨福荫不甘受辱,沿途怒吼“要死就死在乌梅!”因伤势过重,在途中咬破舌头,血流如注,终在猴场(今大庆,称“民安”)英勇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