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世充侥幸没被处死，奉唐高祖李渊的命令流放蜀地。他刚收拾好行李，带着家人准备从雍州（今陕西西安一带）官舍出发，突然来了几个骑兵，拿着诏书，命令王世充出来跪着听旨。

王世充赶紧和哥哥王世恽一起跑出来，刚想下跪。没想到那几个人跳下马，拔出腰刀，当场就把他们兄弟俩给杀了！

各位猜猜这杀手是谁？原来是定州刺史独孤修德，他带着自己的兄弟来报杀父之仇！他父亲叫独孤机，以前效忠越王杨侗。后来杨侗被杀，独孤机想诛杀逆贼王世充归顺唐朝，结果被王世充知道了，王世充就把他全家都杀了！幸亏当时独孤修德兄弟俩在长安，才逃过一劫。

后来独孤修德在唐朝当官，做到了定州刺史。他听说王世充被抓了，满心指望高祖李渊能把王世充正法，可偏偏李渊下诏特赦了！这让独孤修德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当下就想了个办法：假传圣旨，跑去把王世充杀了！

报完仇，独孤修德就上书朝廷自首，表示愿意接受惩罚。他假传圣旨杀人，按律是该斩首的，但他为父报仇的心情也确实值得同情。唐高祖李渊考虑到他父亲是忠臣，他自己也算是个孝子，就特别减轻了处罚，只是罢了他的官。

王世充的儿子王玄应，还有他的哥哥王世伟，本来也都在流放的路上。走到半路，他们偷偷计划逃跑造反，结果被押送的官吏发现了，赶紧报告朝廷。李渊下诏，命令把他们也一起处决了。

这下子，王世充整个家族算是彻底完蛋了。

再说河北地区，表面上平定了，但窦建德的旧部，有些特别凶悍不怕死的，又纠集起来横行霸道。地方官免不了派差役去抓人，还动不动就鞭打他们。于是，这些人心里更不服了，火气更大。地方官怕他们闹出大乱子，赶紧报告朝廷。

朝廷下诏，命令窦建德过去的将领们都到长安报到。名单上有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等人。这些人私下里聚在一起商量。

范愿先开口说：“你们看王世充，他是主动献出洛阳投降唐朝的，结果像段达、单雄信这些大臣，不还是全被杀了吗？我们要是去了长安，下场估计跟他们一样！想想我们这十年来，身经百战，九死一生，现在何必爱惜这条老命，不再干一番大事呢？再说，当初夏王（窦建德）抓到淮安王李神通，是以宾客的礼节对待，最后还把他放回唐朝了。可唐朝抓到夏王呢？立刻就杀了！我们都受过夏王的大恩，现在不替他报仇，不但对不起夏王，也没脸见天下人了！你们说，心里能不愧疚吗？”

高雅贤接着说：“说得太对了！就因为那些官差三天两头来我家监视查探，我想把家属搬到别处去。结果那帮狐朋狗党先得了风声，把我家眷抓走了好几个！幸亏我当时不在家，才逃出来。现在又来骗我去京城，明摆着是想把我弄死！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我们另谋出路！”

董康买、曹湛等人也都齐声赞成。于是他们商量要推举一个带头大哥，讨论了老半天也没定下来。最后他们去算卦，卦象说应该以姓刘的为主。

高雅贤说：“漳南（今河北故城东北）刘雅，是夏王的老部下，我们去请他出山吧！”于是大伙儿一起去了漳南见刘雅。

刘雅问他们有什么事？众人就把密谋造反的事说了。刘雅听了直摇头：“现在天下刚刚安定，我只想在家种田养蚕，当个普通老百姓，不想再打仗了。”

高雅贤等人一听，脸色就变了：“你这么说，就是不愿意跟我们干了？”

刘雅也来了脾气：“我就是不想干，怎么了？”

高雅贤等人又逼问一句：“你不愿意去，就是不讲兄弟情义，那也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刘雅站起来说：“你们对我无情，又能怎么样？”话还没说完，谁也没想到范愿突然拔出腰刀，朝着刘雅就乱砍！其他人也跟着动手。刘雅赤手空拳，哪里打得过这么多人，转眼间就被砍死了。

大伙儿杀了刘雅，范愿又提议：“以前汉东公刘黑闼，勇猛和谋略都是顶尖的，而且为人仁厚。卦象说‘刘氏当王’，或许说的就是他！”

于是他们又去找刘黑闼。

刘黑闼也是漳南人，最初跟着李密，后来投靠王世充，最后又投降了窦建德。建德让他当将军，封为汉东郡公。

窦建德失败被杀后，刘黑闼就回老家种地去了。这天，他正在菜园子里锄草，突然看见范愿等人结伴而来，就把他们迎进屋里，问他们来意。

范愿大概说了密谋造反的计划。刘黑闼开始还稍微推让了一下。经不住高雅贤在一旁使劲劝说，他也就欣然同意了。

当下，他们杀了耕牛，喝了血酒，定下计划，先召集了上百人，就近袭击占据了漳南县城，杀了县官，打开粮仓放粮，招揽窦建德的旧部。结果不到几天，就聚集了几千人。

接着，刘黑闼带兵进攻鄠县（今河北临漳西南）。贝州（今河北清河）刺史戴元祥、魏州（今河北大名）刺史权威，合兵来救援。刘黑闼用了埋伏计，把他们的军队诱入陷阱，两位刺史同时战败被杀，他们的武器粮草也全被刘黑闼缴获了。

于是，刘黑闼在漳南设坛，竖起窦建德的牌位，率领众人祭拜。接着，他自称大将军，率兵向东进发，攻陷历亭（今山东武城东），杀了守将王行敏。

同时，饶阳（今河北饶阳）的土匪头子崔元逊，偷袭占据了深州（今河北深州），杀了刺史裴晞，响应刘黑闼。

兖州（今山东兖州）的土匪头子徐圆朗，在洛阳平定后本来已经上表投降了唐朝，被封为鲁国公兼兖州总管，这会儿也跟刘黑闼联合起来，自称鲁王。

兖州、郓州（今山东东平）、陈州（今河南淮阳）、杞州（今河南杞县）、伊州（今河南汝州）、雒州（今河南洛阳）、曹州（今山东菏泽）、戴州（今山东成武）这些地方的土豪们，也陆续跑来依附刘黑闼。

整个太行山以东（山东）地区，震动起来！

而此时，唐朝朝廷正计划南下攻打江陵（萧铣的地盘），就等着整军出发了，偏偏山东的警报一个接一个传来，李渊只好先让淮安王李神通担任山东道行台右仆射，去安抚山东各郡。

同时命令将军秦武通、定州总管李玄通，会同幽州总管罗艺，一起讨伐刘黑闼。然而，他们很快都被刘黑闼打败。

刘黑闼接着攻陷瀛州（今河北河间），杀了刺史卢士睿；又攻陷定州（今河北定州），活捉了总管李玄通。李玄通不愿投降，拿刀刺穿了自己的肚子而死。接着又攻陷冀州（今河北冀州），杀了刺史麹棱。

赵、魏（今河北、河南一带）境内，所有窦建德的旧将，都争着杀唐朝官吏，响应刘黑闼。

黎州（今河南浚县）总管李世勣，驻守在宗城（今河北威县东），听说刘黑闼率大军来攻，自己估计打不过，赶紧往洺州（今河北永年）跑。半路上被刘黑闼追上，他带的五千步兵，根本不够刘黑闼打的，一下子就被打散了。

幸亏李世勣命大，才得以孤身逃脱。他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洺州？眼睁睁看着洺州失守了。

刘黑闼到了洺州城下，在东南角筑起高台，先祭告天地，再祭奠窦建德，然后才进城。接着，他攻下相州（今河南安阳），夺取黎州（今河南浚县），攻入卫州（今河南卫辉）。

才半年时间，就把窦建德原来的地盘全部收复了！他又派使者北上联络突厥，作为外援。

唐朝的将军秦武通、洺州刺史陈君宾、永年县令程名振，都从河北逃回了长安。唐高祖李渊也着急了，只好再次命令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一起奔赴山东，讨伐刘黑闼。

这时已是唐武德五年（622年）。刘黑闼自称汉东王，改年号“天造”，定都洺州。他任命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左领军，凡是窦建德的老部下，都官复原职。所有的行政制度，都照搬窦建德时期的。

好在大唐还有李世民，他带着高昂的士气向东进发，先夺回了相州，接着进军肥乡（今河北肥乡），在洺水（今河北曲周南）南岸扎营，层层推进。

幽州总管罗艺也率领几万兵马赶来和李世民会合。

刘黑闼留下范愿守洺州，自己率领精兵去抵挡罗艺，晚上驻扎在沙河（今河北沙河）。

李世民派程名振连夜运了六十面大鼓，放在洺州城西二里地的河堤上，一齐擂响！顿时鼓声震天，响彻远近，连城里都感到震动。

又是李世民擅长的疑兵计！范愿吓了一大跳，赶紧派人飞马报告刘黑闼。刘黑闼慌忙赶回洺州，只派弟弟刘十善和行台张君立，率领一万人马去迎战罗艺，结果在徐河（今河北徐水），被罗艺打败。

洺水人李玄感献出洺水城投降了李世民，李世民遂派王君廓进城，和李玄感一起守城。

刘黑闼回军攻打洺水城。因为城在洺水边上，不好进攻，他就从城东北角和西北角修筑两条甬道（类似栈道的攻城通道），让士兵通过甬道逼近城墙。

李世民带兵去救援，前后三次都被刘黑闼击退。李世民就召集将领们问计，李世勣（已从河北败回，此时在军营）建议说：“敌人修的甬道眼看就要完工了。一旦通到城下，城肯定守不住。不如让王君廓突围出来，我们再想办法。”

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将领主动请战：“末将愿意去守城！”

李世民一看是罗士信，就说：“罗将军虽然勇猛，但城已经危在旦夕，恐怕守不住啊。”

罗士信坚定地说：“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李世民于是登上城南的高坟堆，竖起旗帜招王君廓回营，并派罗士信接应。

罗士信率领二百骑兵冲过去，正好碰上突围出来的王君廓。罗士信帮王君廓杀退追兵，王君廓得以脱身。罗士信则冲进了洺水城。

刘黑闼立刻重新包围，日夜不停地猛攻。罗士信在城上指挥防守，衣不解甲，眼都没合过一下，苦守了八天八夜，才勉强没被攻破。

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雪，全城一片白茫茫，晃得人睁不开眼。刘黑闼趁机猛攻，终于破城而入。

罗士信挺起长矛，刺死了好几个敌将，吓得敌人纷纷后退。但他身上已经多处受了重伤，实在打不动了，只好骑马突围。因为大雪弥漫，看不清路，竟然陷进了泥沼里！敌人从四面围上来，他无法脱身，被活捉了。

刘黑闼爱惜他的勇猛，劝他投降。罗士信破口大骂：“黑贼！罗将军岂会投降你这跳梁小丑！”于是被杀，年仅二十多岁。

罗士信是齐州历城人，最初投奔李密，后来投降王世充，最后投奔李世民，为唐朝尽忠而死，这也算是为知己者死了。

民间小说里的罗成，原型就是罗士信。

李世民因为大雪阻挡，没能及时救援。听说罗士信殉难，非常悲痛，花重金买回他的遗体隆重安葬，追谥号为“勇”。

刘黑闼又进兵挑战。李世民和罗艺合兵一处，坚守营寨不出战。不久，探子报告敌将高雅贤在军营里大摆酒席聚会。李世民就派李世勣带兵突袭，杀进了高雅贤的军营。

高雅贤已经喝得大醉，骑马出来迎战，被李世勣的部将潘毛一矛刺中，掉下马来。正要砍他的脑袋，被高雅贤的部下救走了，但人已经奄奄一息，很快就死了。

李世民又派程名振去破坏刘黑闼的粮道。程名振凿沉了刘黑闼的运粮船，烧掉了运粮车。

刘黑闼还是不肯退兵。双方就这样对峙了六十多天。李世民估计刘黑闼粮食快吃光了，必定会来决战，就暗中派人到洺水上游筑坝拦水，并叮嘱守坝的人：“等我和敌人交战时，再决堤放水！千万别误事，别忘了！”

果然，刘黑闼很快粮尽，率军渡过洺水，向南逼近唐军大营。李世民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先击溃了刘黑闼的前锋，又冲进他的后队，和刘黑闼的主力相遇。

刘黑闼督促士兵死战。从中午打到傍晚，双方大战了几十个回合，刘黑闼渐渐支撑不住了。

刘黑闼的部将王小胡对他说：“智谋和力气都用尽了，不如早点撤吧！”

刘黑闼就和王小胡就先跑了。剩下的部队还不知道主帅跑了，仍旧奋力拼杀。突然，洺水上游的大坝决堤了！洪水汹涌而下，泛滥两岸，一下子把刘黑闼的部队冲走了好几千人！剩下的来不及逃跑，被唐军杀了个精光。

刘黑闼渡过洺水，身边只剩下二百骑兵。他知道这点人根本打不过唐军，就一路向北逃奔突厥去了。

李世民就这样击败了刘黑闼，山东再次平定。他接着移军去讨伐先降后叛的徐圆朗。

然而，刘黑闼很快就又会卷土而来。而且，河北的局势，因为涉及到李渊对李世民的制衡，以及太子李建成对李世民的打压，情况将会变得异常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