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28年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席卷台南大员。大批日本武装商人暴走,突袭荷兰长官彼得的官邸,将他扣在手中充当人质。
这就是历史上的滨田弥兵卫事件。不仅是一次极端商业纠纷,更是亚洲传统贸易网络与欧洲殖民垄断资本之间的结构性矛盾爆发。
日本浮世绘上的荷兰商船
早在17世纪初,东印度公司闯入亚洲水域,凭借先进的航海技术、军事装备与金融制度,迅速在各地建立殖民据点。 例如台南的大员就筑有热兰遮城,远胜西班牙人短暂统治的淡水和基隆。
此后,荷属福萨摩悄然崛起,成为连接明朝、德川幕府与东南亚的转口贸易枢纽。明朝商人可在此地规避海禁,日本商人则能获取亟需的生丝与奢侈品, 让公司股东坐收垄断之利。
早期荷兰地图上的台湾与福建沿海
与此同时,德川幕府尚未全面推行锁国,默许部分商人活跃于海外。甚至早在红毛夷抵达前,他们就造访宝岛,与来自闽南的商人建立稳定走私渠道。故而视该区域为传统利益范围,非常憎恶任何垄断管制措施。
然而,荷兰的这套转口贸易利润率常年维持在38.8%以上,必然对插足者采取限制。1625年,他们单方面宣布对出口到日本的货物征收10%关税,唯有本国商船受免税待遇。 这种赤裸裸的歧视,成为当局没收货物的正当理由。曾一次没收15000斤生丝,引得日本商人极度不满。
荷兰人绘制的早期台澎地图
比如来自京都的商人滨田弥兵卫,率领船队赴台采购生丝,却因贸易限制处处碰壁。当他请求借用荷兰帆船前往福建运货时,再次遭到断然拒绝。加之亲眼目睹殖民者对土著残酷压榨,便偷偷把16名不堪虐待的原住民带回日本。
事情败露后,荷兰当局同样心怀戒备。长官彼得接获所谓密报,称长崎代官末次平藏正在暗中招募士兵,可能图谋武力夺取台湾。因此将每一位日本商人都视为潜在威胁,为后来的暴力冲突埋下伏笔。
17世纪的日本南蛮贸易船
公元1628年3月,滨田弥兵卫的船队再度抵达大员。荷兰士兵登船安检,搜出火炮、刀枪及火药。哪怕对方解释称 "海盗出没海域航行自卫所必须",还是决定扣押所有武器,还更将滨田等人软禁周。至于那16名原住民,则被重新投入监狱。
滨田弥兵卫提出抗议,要求归还武器、释放原住民、提供船只及准许返日等四项要求。荷兰当局自然全部拒绝。 这种傲慢态度彻底激怒日本商人,决心以特殊手段为洋夷纠正错误。
日本人笔下的滨田弥兵卫事件
6月29日夜间,滨田弥兵卫率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荷兰长官官邸。不仅将猝不及防的卫兵斩杀,还在混乱中生擒彼得及其幼子,将岛上的荷兰最高统治者变为阶下囚。
更关键的是,他携带有伪造的末次平藏文书,佯称将获得日方军事支援。当奴易兹被押至客厅时,滨田就非常冷峻地宣布: 阁下既不愿以礼相待,便当以血偿还!
荷兰人笔下的滨田弥兵卫事件
此后,荷兰方面陷入瘫痪。既不敢强攻危及长官性命,又无法容忍如此奇耻大辱。经过彻夜谈判,竟达成屈辱的城下之盟: 荷兰以长官幼子+4名高级官员为人质,换取日方释彼得本人。
作为交换:滨田将末次平藏之侄及5名日商留作人质,确保己方安全返日。
彼得不幸成为斩首行动的受害者
公元1628年7月,滨田押着荷兰人质扬帆东去,留下一座陷入恐慌的热兰遮城。幕府的反应倒是极为强硬,下令封闭平户贸易站,扣押所有荷兰人,并全面切断日荷贸易。 这一制裁持续整整四年,使东印度公司陷入恐慌。
公元1632年,公司董事们选择屈服,彼得被正式移交到长崎的幕府监狱。作为交换条件,日本同意恢复贸易,却附加有更为严苛的条款。荷兰必须向日本赠送贵重礼物,承诺提供军事技术支持,并保证永不干涉日商活动。
日本浮世绘里的荷兰商船与人物形象
这场武装劫持虽规模不大,却精准命中荷兰殖民体系的软肋。更致命的是,事件暴露出荷兰军事力量的局限。即便拥有先进火器,在近距离肉搏中仍难敌日本武士。这一认知深刻影响了此后日荷互动的权力天平。
此后,荷日关系呈现出一种奇特模式。前者在东南亚咄咄逼人,在日本却沦为谦卑乞求者。后者严格控制商馆规模、人员数量和贸易额,尽可能维持对东印度公司的遥远节制。
日本人笔下的荷兰商馆生活
讽刺的是,幕府在1633年颁布锁国令,让已经持续近百年的海外利益戛然而止。这种 "得势不得利"结局,既有保护海外利益的决心,又缺乏持续扩张的体制支撑。总的来看,多少有些一厢情愿的鸵鸟心态。
直到19世纪,美国黑船悍然叩关, 这种不平等的平衡才彻底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