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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中国国家历史原创文章
中俄两国的交往,早在丝绸之路的驼铃声与伏尔加河的桨声中便已萌芽。元代时,中国的瓷器与茶叶经蒙古草原传入罗斯公国;明清之际,俄罗斯商队跨越西伯利亚,将皮毛与琥珀运往北京,交换丝绸与漆器。18世纪的“万里茶道”更将福建武夷山与莫斯科红场紧密相连,喀山成为这条商路上的重要枢纽,商旅络绎不绝,文化交融不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中俄文明在贸易、战争与文化的碰撞中相互滋养。今天,我们仿佛仍能听见两个古老文明跨越时空的对话——而这对话的载体,正是那些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铭刻的俄罗斯世界遗产。
一、莫斯科三部曲:帝国心脏的文明烙印
1、克里姆林宫与红场:权力与信仰的史诗
在莫斯科的心脏地带,克里姆林宫与红场如同两块交相辉映的宝石,共同编织着俄罗斯千年历史的辉煌篇章。作为199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证的世界文化遗产,这片区域不仅是俄罗斯政治与宗教的象征,更是欧亚文明交融的艺术杰作,承载着从沙皇帝国到现代俄罗斯的每一次重大转折。
克里姆林宫的起源可追溯至1156年,莫斯科大公尤里·多尔哥鲁基在莫斯科河与涅格林纳河交汇处的高地上筑起一座木制堡垒,名为“捷吉涅茨”,这便是克里姆林宫的雏形。14世纪,伊凡三世开启了对克里姆林宫的重构。他邀请意大利建筑师马可·鲁福和皮埃特罗·安·索拉里奥,将原本的木结构改建为白石城墙,并增建了19座塔楼,形成了今日三角形的宫墙轮廓(周长2235米),其中救世主塔楼以71米的高度成为标志性建筑。
图1伊凡三世
图2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宫墙
图3 救世主塔楼
16世纪,伊凡雷帝进一步强化了克里姆林宫的宗教与政治功能。圣母升天大教堂成为沙皇加冕之地,其内部壁画由希腊艺术家狄奥凡与俄罗斯画家安德烈·鲁勃廖夫联袂创作,穹顶的金色十字架直指苍穹,象征着东正教与皇权的合一。天使长大教堂则安葬了包括伊凡雷帝在内的52位沙皇,其建筑融合了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与俄罗斯传统元素,如五穹顶结构和红砖白石的装饰。
图4圣母升天大教堂
图5天使长大教堂
与克里姆林宫东墙相连的红场,其名“红”在俄语中意为“美丽”,起源可追溯至15世纪末的一场大火。这片曾经的“火烧场”在17世纪被规划为城市广场,南北长695米、东西宽130米,总面积9万平方米,石块路面经数百年踩踏,光滑而斑驳,仿佛岁月的年轮。红场的灵魂建筑当属南端的圣瓦西里大教堂。1555年,为纪念征服喀山汗国,伊凡雷帝下令建造这座“用石头凝固的火焰”。教堂以中央帐篷顶为核心,环绕八座色彩斑斓的“洋葱头”穹顶,金色、绿色与红色的釉面瓷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传说伊凡雷帝为阻止建筑师重现这一杰作,竟下令剜去其双眼,使得这座教堂成为独一无二的艺术孤品。
图6 红场
图7圣瓦西里大教堂
广场西侧的列宁墓则是20世纪历史的见证。1924年,列宁的水晶棺被安置于此,陵墓以深红色花岗岩与黑色拉长石建造,半地下结构庄严肃穆。墓顶平台曾是苏联领导人检阅军队的场所,而墓后的克里姆林宫墙墓园则安葬着斯大林、加加林等238名革命者与名人,他们的墓碑与纪念碑群构成了一部“苏联史诗”。
图8红场列宁墓
今日的克里姆林宫仍是俄罗斯的权力核心。总统府设于参议院大厦,其绿色圆顶与新古典主义立柱彰显着威权;而大克里姆林宫的安德列耶夫斯基大厅,以600个房间与宝石装饰的螺旋柱,承办国宴与外交盛事。红场则化身为国家仪式的舞台——每年胜利日,坦克与士兵方阵从这里经过,重现苏联时代的军事荣光;冬季的冰雕节与夏日的音乐会,又为这片石质广场注入鲜活的生命力。
2、科罗缅斯克庄园:沙皇的“人间伊甸”
在莫斯科河畔的东南岸,科罗缅斯克庄园如同一部立体的史书,将俄罗斯帝国的辉煌、宗教艺术的革新与自然景观的壮美熔铸于390公顷的土地上。科罗缅斯克的起源可追溯至14世纪,彼时它作为莫斯科大公伊凡·卡利塔的避暑山庄,开启了与俄罗斯皇室的深厚渊源。16至17世纪,庄园迎来黄金时代,沙皇们在此修建了彰显国力的建筑群。耶稣升天教堂堪称建筑史上的里程碑。为庆祝伊凡四世(雷帝)的诞生,瓦西里三世下令建造了这座突破拜占庭传统的教堂。其下部以白色石材砌筑,上部则以62米高的锥形木质尖顶直指苍穹,形似“石基上的火焰”,开创了俄罗斯帐篷顶教堂的先河。教堂的八角形主体与细长壁柱、箭形窗棂等设计,既借鉴了北部木结构教堂的垂直构图,又融入了文艺复兴的几何美学,对东欧教会建筑影响深远。
图9耶稣升天教堂
庄园的另一核心建筑“多普勒伏尔”则展现了沙皇生活的另一面。这座砖石结构的二层建筑曾作为皇家厨房与贮藏室,其内部陈列的17世纪雕花白石与木饰,重现了莫斯科传统建筑的精致技艺。19世纪的改造虽改变了部分外观,但蜂蜜酒香气与薄烤饼的传说仍在此萦绕,游客可透过复原的摆设想象沙皇宴饮的盛况。
自然景观是科罗缅斯克的灵魂。庄园内400至600年树龄的橡树与椴树林荫道,如绿色长廊般蜿蜒于莫斯科河岸。这些古木历经伊凡雷帝的暴政、拿破仑入侵的烽火与苏联时代的变革,至今仍以蓊郁树冠庇护着庄园。林间小径通向18世纪消失的沙皇宫殿遗址,考古发掘的白石基座与文献记载中“镀金雕花、宛如童话”的木构宫殿形成时空对话,令老一辈俄罗斯人视其为“失落的第八大奇迹”。
3. 新圣女修道院:囚禁与救赎的圣地
新圣女修道院是莫斯科西南部一处融合宗教、历史与艺术的世界文化遗产。1524年,莫斯科大公瓦西里三世为纪念从立陶宛手中收复斯摩棱斯克城而兴建了这座修道院,最初作为宗教场所与军事要塞,其城墙和塔楼兼具防御功能,守护着通往莫斯科的河畔要道。修道院建筑群以俄罗斯巴洛克风格为核心,红白相间的钟楼、金色穹顶的教堂与葱郁园林相映成趣。主建筑斯摩棱斯克大教堂以五个标志性洋葱形圆顶和72米高的六层钟楼闻名,内部保存着16世纪水彩壁画和镀金圣像,壁画中甚至隐含治理国家的政治隐喻。
图10 斯摩棱斯克大教堂
修道院与俄罗斯帝国政治史紧密交织。1598年,鲍里斯·戈杜诺夫在此加冕为沙皇,终结了留里克王朝;彼得大帝的姐姐索菲娅公主因权力斗争失败被囚禁于此,其居所至今保留。作为沙皇家族女性成员的居所与流放地,修道院见证了皇室权力更迭的残酷。17世纪,它更成为抵御波兰入侵的战略据点。苏联时期修道院一度关闭,1991年后恢复宗教功能,同时作为历史博物馆开放,现为莫斯科第三大旅游景点。
二、俄罗斯的遗产拼图:超越莫斯科的文明之光
1、喀山克里姆林宫:多元文明的“大熔炉”
喀山克里姆林宫位于伏尔加河与卡赞卡河交汇的高地上,其历史可追溯至11世纪,最初为抵御外敌的木制堡垒,后经喀山汗国扩建为伊斯兰风格的军事要塞。1552年,伊凡雷帝征服喀山后,俄罗斯沙皇在原址上重建城堡,以白石替代木材,并融入东正教建筑元素,形成了今日独特的“文化拼图”——既有鞑靼人的伊斯兰传统,又烙印着俄罗斯帝国的统治印记。
图11 喀山克里姆林宫
克里姆林宫内,库尔·谢里夫清真寺的蓝白穹顶与圣母领报大教堂的金色圆顶隔空相望,构成了最鲜明的文化对话。前者重建于2005年,以白色大理石与绿松石镶嵌的穹顶、58米高的宣礼塔和郁金香窗饰,复刻了16世纪被毁的喀山汗国清真寺风貌,成为鞑靼民族复兴的象征35;后者由伊凡雷帝下令建造,拜占庭风格的中央金顶与环绕的蓝色穹顶,彰显了东正教的庄严,其内部壁画与圣像则记录了沙皇时代的宗教权威。倾斜的苏尤姆别卡塔以“喀山斜塔”之名闻名,传说中鞑靼女王苏尤姆比卡在此跳塔殉国,其2米的倾斜度与屹立不倒的身姿,成为鞑靼人追求自由的永恒隐喻。
图12 库尔·谢里夫清真寺
图13 圣母领报大教堂
图14 苏尤姆别卡塔
19世纪的总督府则以巴洛克立柱与古典主义对称设计,展现了欧洲建筑美学对俄罗斯的影响,而20世纪末重建的总统府(原主教府)沿用伪拜占庭风格,延续了权力中心的建筑叙事。如今的克里姆林宫不仅是鞑靼斯坦总统办公地,更化身为文化地标:城墙内保留着13座历史塔楼中的8座,救世主塔楼的电子钟表盘与古老石桥遗址并置。
作为俄罗斯唯一幸存的鞑靼城堡,喀山克里姆林宫以“不一致”的建筑风格诠释了文明的韧性。从伊斯兰尖塔到东正教穹顶,从鞑靼传说至现代政治,这片土地既是征服与反抗的战场,也是多元共存的典范。正如其名“喀山”(鞑靼语“大锅”)所喻,这里始终烹煮着不同信仰与民族的精神之羹,成为伏尔加河畔永不熄灭的文明之火。
2、普斯科夫:中世纪建筑的活化石
位于俄罗斯西北的普斯科夫,被誉为“俄罗斯文化的摇篮”。其老城区保留了欧洲最完整的中世纪防御体系:五重石墙、15世纪的克里姆林宫与12世纪的米罗日斯基修道院,将拜占庭风格与诺夫哥罗德传统熔于一炉。这里也是诗人普希金的故乡,他的诗句“俄罗斯的灵魂在普斯科夫的城墙内跳动”,至今镌刻在“普希金山”保护区的纪念碑上。普斯科夫的建筑学派以穹顶、门廊和钟楼为特色,影响了俄罗斯建筑风格长达五个世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其“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是拜占庭传统与本土创新的完美结合”。
图15 普斯科夫城
图16 普希金像
从莫斯科的穹顶到喀山的清真寺,从红场的革命呐喊到普斯科夫的诗人低语,俄罗斯的世界遗产不仅是历史的丰碑,更是文明对话的桥梁。今天,中俄两国在文化遗产保护、旅游开发与学术研究上深度合作:喀山开设中国总领馆,鞑靼斯坦与山东结为友好省州,中国留学生在普斯科夫追寻普希金的足迹。莫斯科至喀山的高铁项目更将两地距离缩短至数小时,这条“钢铁丝绸之路”象征着新时代的互联互通。这些跨越时空的联结,恰如伏尔加河与长江的奔流,终将汇入人类共同的精神海洋。文化遗产无声,却能让两个民族听见彼此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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