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2年3月4日,李鸿章登上安庆城北“点将台”,正式向天下通告“淮军成立”。
第一批募集的3000人马,被送往天津进行短暂密集的训练后,便浩浩荡荡开向了江南战场。
当时,“淮军”作为一支团练新军,实力不容小觑。有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作为背书,武器装备比太平军高出不少档次,再有英国工兵上将戈登担任教官,接受英式军事训练。
淮军在武器装备和素质方面完全碾压太平军。有了这两个优势,淮军自天津一路南下杀到上海,对战流民出身的太平军,几乎是“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一口气收复了上海全部。
上海和江苏一带守将是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为了保险起见,李鸿章专门请来“总教头”戈登率1000英军,到前线担任淮军军事顾问。
李秀成本来正北伐行至南京,听说上海失守,预判淮军下一步必定会吃掉苏州。于是,火速退兵,率大军增援苏州。
果不其然,双方在苏州遭遇,见面打了一个平手。淮军依靠先进武器虽然能打,但单兵折损成本高昂。架不住太平军利用人多量大的优势,与淮军玩人海消耗战术。
眼看,花重金砸出来的这支团练,损失惨重。李鸿章愁得焦头烂额。此时,戈登送上一计,说:
太平军造反无非是活不下去。这伙人是亡命之徒,造反前就做好了“横竖是死”的准备。与其硬干,不如招降。给他们一条活路,招安他们为朝廷效力,实现他们吃“皇粮”的梦想。
李鸿章一听,戈登不愧是“中国通”里的老油条。立刻找来太平降将程学启备好厚礼,到苏州太平大营谈判。程学启找到苏州主将谭绍光,一通画大饼,谭绍光油盐不进,不买程学启的账。
可是,站在一旁的八位副将心动了。八位副将是谁呢?——郜永宽、汪安钧、周文嘉、伍贵文、范起发、汪有为、汪怀武、张大洲。
“八大将”有心投降,但有一个现实问题,让他们犹豫不决——担心朝廷不讲信用,日后遭到清算报复。程学启就问八大将,如何才能消除这个疑虑。八大将一致表示,要有一位洋人军官做担保。(清廷的信誉这得破产到什么程度,太平军宁可相信洋人,都不敢相信他们)。
这事好办,淮军里有现成的洋人。李鸿章就找到英国军事顾问戈登来当保人,戈登也同意了这份担保。有了洋大爷担保,八大将投降一事很快就促成了。
投降不能红口磨白牙,怎么也得交一份投名状。于是,八大将集体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做掉谭绍光,献出苏州城。
可怜的谭绍光,自1851年金田起义,追随忠王李秀成北伐十年,由广西一路打到苏州,没有死于清军,最后死在部将手中。
有了八大将的里应外合,李鸿章轻松拿下了苏州城。
破城之后,到了李鸿章兑现承诺的时候,就派人通知八大将,说“中堂大人在军营设宴招待八位将军,请将军们到淮军大帐,喝酒庆功,领取官服”。
八大将一听,终于转正了,从此“爷也是穿官服,吃皇粮的人了”。没做任何防备,屁颠屁颠去了淮军大帐。到了大帐后,一人领了一身官服。八位爷捧着官服,找了一间帐篷准备换上这身象征皇粮的行头。
就在他们更换衣服时,一伙淮军火枪队突然闯进,二话不说,对准八人一通扫射。
八大将这才醒悟,被李鸿章给算计了,到死没有穿上八辈梦想的官服。八大将一死,淮军立刻进城,对毫无防备的苏州四万降卒实施屠杀。这便是轰动晚清的“苏州杀降”事件。
李鸿章“杀降”虽然手段不光彩,但也有一定的现实考量。
一是。李鸿章有心理阴影。1863年4月,李鸿章攻打太仓时,曾被太平军蔡元隆诈降算计过一回。李鸿章派三弟李鹤章前去受降,结果遭到蔡元隆反水伏击,李鹤章虽拼死逃出太仓,但左腿被砍成了重伤。从这以后,太平军将领但凡落在李鸿章手里,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二是。八大将索要条件过于苛刻,李鸿章根本办不到。郜永宽提了三个条件:①投降四万太平军编为20个营归自己指挥;②划出破楚门、姑胥门、望齐门、蟠门归八大将驻兵;③人手一个总兵或副将官职。
总兵是正二品,副将是从二品,大清一共才83个实职总兵。李鸿章哪来的本事,一次向朝廷索要8个二品以上官位。他们一旦知道自己办不到,必然会再次反叛。解决不了问题,不如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三是。苏州城内四万降卒本来就是没有营生的流民,就地解散他们的话,除了造反,他们也不会别的。编入淮军的话,就多了四万张吃饭的嘴,李鸿章哪有钱养活他们。到时候吃不上饭,发不上饷,反水是迟早的事。不如手起刀落,永绝后患。
苏州杀降后,消息传到“总教头”戈登耳朵里。戈登简直快要气炸了,自己给李鸿章拉去当保人,这老六却当了老赖,败坏自己名声。
于是,戈登掏出手枪杀奔总督大臣府,声讨李鸿章没有契约精神。李鸿章避而不见,戈登气得冲李鸿章总督大椅打了一梭子子弹后,扔下一封单挑的“决斗信”,愤然离去。
李鸿章看到“决斗信”后,淡淡来了一句:洋人不懂“大清的智慧”,我还能不懂?
最后,李鸿章发布通告替戈登作了不知情、不在场的证明,掏出七万白银赔罪,事情才平息下去。
经过“苏州杀降”事件后,戈登对李鸿章深感厌恶,加上对“八大将”因相信自己而丧命感到愧疚。一时想不开,主动申请去了印度。
大清的智慧,估计戈登一辈子也参悟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