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威廉一朝以及随后若干列朝的座右铭是,无论在贵族、教会、民政、军事方面,不允许任何英国土著出人头地。国王提拔以博学和虔诚著称的米兰修道士兰费朗克接替斯蒂甘德空出的职位。这位主教在一系列教皇面前严格地保卫了他的职务特权。
国王任命诺曼修道士托马斯为约克主教,确认了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优越地位。在人类的一切激情中,最顽固、最不可救药的莫过于野心,可以毫不费力地体现出自强不息甚至坚持原则的外表,足以欺骗自己。兰费朗克大主教热忱地维护教会的利益,其实也就是增加自己的权威,永远不知疲倦,成就斐然。英格兰对罗马的依附与日俱增,很快就达到了与当时法国和意大利相同的程度。征服者和埃德里德、埃德伽引进的修道院机构都对此颇为满意。此后,由于英国地处极边,进步缓慢,南欧各邦常见的学术和博雅教育不兴,这种依附甚至发展到南欧各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地步。
迷信之风大行其道,对威廉的某些继承人是危险的,对大部分君主是不方便的。但国王在客卿辅弼下专断地统治英格兰,一开始不易感受到不便之处。教会和俗人一样臣服于他。没有人敢于挑战他的君威和意愿。他禁止任何人未经国王同意就请示教皇。一切教规和宗教会议的投票都必须首先经国王裁可。罗马诏书谕旨不经同样程序,不能生效。他麾下的大臣和男爵,无论多么严重地冒犯了教会,必须经国王同意,才能逐出教门。国王引进的原则是刻不容缓的政教分离,而他执行的章程却是教权俗权一概从属于国王。
但英国人屈辱地发现:国王的权力,无论如何取得、如何运用,总是服务于压迫他们的目的、贬抑他们的计划,伴随着无所不在的侮辱和轻蔑。威廉蓄意策划,他的部属恣睢地执行。国王甚至对废除英国语言的高难度计划报以青眼,下诏全国学校都应该教授年轻人法语。这样的措施直到爱德华三世一朝,还没有完全废止。最高法院的诉状用法语写成,契约用法语写成,法律术语用法语写成,宫廷只讲法语。法语是时尚的语言,英国人鄙视自己的国家,假装擅长外语。威廉的意图、外国人在各方面的统治地位、英国王室的长期使用,给我们目前的英语增添了法语成分,构成我们语言中最伟大最优秀的部分。但是,在这些贬抑英国的操作中,国王为一些主教的忠谏和人民的热忱所动,保留了爱德华国王的若干法律。这些法律对保全普遍的自由没有多大意义,却给英国人极大的满足,成为古老政制的纪念碑、专横的征服者罕见的怀柔的标志。
埃德温和摩卡两位伯爵对目前的地位极不愉快。他们虽然没有叛乱,但他们的国人却卷入了全面叛乱之中。他们没有赢得国王的信任,又暴露在廷臣的怨毒之下。这些廷嫉妒他们财厚位尊,同时又蔑视他们也是英国人。他们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尊严,也不能指望长期保持安全,终于决定为时太晚地分享国人的命运。埃德温撤回北方领地,准备发难。摩卡投奔易守难攻的伊利岛,与勇敢的赫里瓦德合作,抵御诺曼人的进攻。但这样的举措只是加速了最后几个英国人的毁灭,只有他们在迄今为止的大动乱中保全了自己的地位和财产。
威廉以倾国之力围攻伊利岛,用平底船将它团团围住,通过沼泽铺了两英里的路,下令叛军无条件投降。赫里瓦德单人独剑,杀入敌阵,突围而去,在海上继续与诺曼人作对。最后,威廉钦佩他的神勇,将他收入麾下,归还他的地产。摩卡伯爵和加入叛军的达勒姆主教埃格温被俘,不久就死在狱中。埃德温企图逃往苏格兰,被随从出卖,死于一队诺曼人之手。英国人为之哀恸欲绝,甚至威廉也为这位勇武英俊的青年之死而流下了慷慨的眼泪。苏格兰国王利用这些动乱,进攻北方各郡。但威廉大军一到,他就撤退了。当威廉进军苏格兰境内时,他乐于议和,循例称臣于英格兰。埃德伽·埃瑟林王子自己也放弃了成功的希望,厌倦了动荡的生活,向敌人投降,接受了一笔体面的津贴,获准在英格兰安度余生。国王就此大功告成。但他一如既往,对首领慷慨宽宏,对民众毫不留情。他攻陷伊利岛,下令砍掉许多俘虏的手,挖出他们的眼睛,驱散到全国各地,作为他严酷的纪念。
征服英国前几年,法兰西的马恩省根据末代伯爵赫伯特的遗嘱落入威廉手中。但居民不满诺曼人的统治,在安茹伯爵法尔克的唆使下叛乱,驱逐了威廉任命的地方官。国王刚刚平定了英国,可以腾出手来镇压这些对他权威的挑战。但他不愿意撤走驻英国的诺曼军队,就召集了一支大部分由英国人组成的大军,与少量诺曼军队混合,开进叛乱的马恩省。英国人英勇作战,不负勇武之名。他们一向以勇武著称,直到最近轻易屈膝于诺曼人,才辱没了旧日的名誉。或许,英国人希望热心王事,恢复君主的信任,征服国王根深蒂固的偏见,就像他们的前辈在克努特时代那样。国王的戎略辅以军队的勇武,很快绥靖了马恩省的叛乱。居民被迫臣服,安茹伯爵放弃了他的觊觎。
就在这时,英格兰再次陷于动荡,源于国王慷慨赏赐,独享尊重和友谊的外国人。辅弼公爵征服英格兰的诺曼男爵桀骜不驯,虽然在战场上服从首领,即使获得丰厚的犒赏,仍然鄙视在民政中屈从一个人武断的意志。但威廉性格专横,加上他对英国的绝对统治,促使他经常为了事务的需要滥用权威,超过这些生而自由、习于凯旋的人能够轻易忍受的限度。这些傲慢的贵族普遍表示不满。甚至赫里福德伯爵罗杰、菲茨-奥斯本的继承人、国王的宠臣也和他们深有同感。他想把妹妹嫁给诺福克伯爵拉尔夫·加代尔,认为有义务告知国王,要求王室的同意,被国王拒绝。罗杰伯爵继续其计划,邀请他和加代尔的所有朋友参加婚礼。两位伯爵不满国王的拒绝,又害怕违抗王命,激怒威廉,就准备叛乱。他们在婚礼尽欢、宾客酒酣耳热之际宣布自己的计划。众宾客痛斥国王的武断,对英国人遭受的暴政深表同情。他们也怒斥威廉对出身高贵的男爵们傲慢无礼,明显有意将胜利者和被征服者同样贬低到可耻的奴役中。抱怨中,他们也没有忘记发泄臣服于一个私生子的义愤。有丹麦人和心怀不满的英国人援助,胜利可期。众宾客同心同气,酒酣同乐,当场定下盟誓,动摇王室的权威。甚至当时在场的沃尔特奥夫伯爵也轻率地表示赞同,允诺助密谋一臂之力。
沃尔特奥夫伯爵是英国贵族的最后苗裔,几代人以来一直门第显赫。约克归降以来,他受到征服者威廉的恩宠,娶了国王的侄女朱迪思,晋为亨丁顿及北安普顿伯爵。诺森伯兰伯爵科茨帕特里克最近与威廉结怨,退入苏格兰境内。苏格兰国王马尔科姆慷慨地封他为邓巴伯爵。沃尔特奥夫伯爵被任命为他的继承人,位居冲要,似乎仍然享有国王的信任与友谊。但他气宇恢弘,热爱祖国,是个有原则的人,可能英国人遭受的暴政沉重地压在他心头,使他自己荣华富贵、平步青云带来的一切满足化为乌有。恢复民族自由的机会一出现,他就急忙抓住。三杯然诺,义气干云,使他看不到草率的后果。他一冷静下来,就预见到一群心怀不满的诺曼男爵的密谋不大可能推翻威廉根基已定的政府。如果密谋成功,在一群朋党林立、野心勃勃的外国首领统治下,英国人受到的奴役不大可能减轻,反而会更加悲惨。这些首领无论联合起来还是各自为政,同样会压迫人民。他犹豫不决,把秘密告诉了妻子朱迪思。
他对妻子的忠诚毫不怀疑,但朱迪思对她轻信易与的丈夫却没有同样牢固的感情。她抓住第一个毁掉丈夫的机会,向国王告密,而且添油加醋,好让国王对沃尔特奥夫的怒火无法平息。这时,伯爵仍然没有下定决心,就向兰费朗克忏悔。大主教的廉洁和明断是他素来信任的。大主教劝告他,不应该忠于叛乱的男爵们,他们是出其不意地拉他下水的。他的首要责任是忠于他的国王和恩主,其次是忠于他自己和家庭。如果他不赶紧禀告国王以赎罪,密谋者如此轻率,肯定会让秘密败露给其他人。沃尔特奥夫接受忠告,赶往诺曼底告变。国王表示欢迎,感谢他的忠诚。但朱迪思抢先泄密,已经在国王心中留下了阴影,破坏了她丈夫赎罪的效果。
密谋者得知沃尔特奥夫离去,立刻明白阴谋败露,不等时机成熟、他们寄以厚望的丹麦人到来,即刻拿起武器。沃尔特·德·莱西男爵在温彻斯特主教和伊夫舍姆修道院长支持下,组织一支偏师,阻止赫里福德伯爵渡过塞文河或是进军王国心腹之地。摄政奥多在理查德·德·宾福特和威廉·德·瓦伦两位司法官协助下,在剑桥附近的法格顿击败了诺福克伯爵。俘虏被斩去右脚,惩罚其不忠。伯爵逃往诺维奇,随后逃往丹麦。丹麦舰队刚刚袭击英国海岸未遂,不久就与他会合,告诉他:他的同党都已被镇压,有的被杀、有的入狱。拉尔夫绝望地逃往布列塔尼,在那里他有大片领地和司法管辖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