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取自《欧洲中世纪史·第十版》
作者:
(美)朱迪斯·M·本内特C·沃伦·霍利斯特
中世纪农民的生活是我们所无法想像的。季节轮回,年复一年,还很容易受到天气条件的影响:干旱、洪灾、人或动物的流行病,还有寒冬酷暑……今天,高科技像一层保护屏,把我们和恶劣的自然条件隔离开:中央暖气、冷却设备、空调、稳定的食物供给、完善的管道输送、除臭剂、现代医药等。
我们享受着公安和消防队的保护,用高速公路和飞机克服了路途的遥远和崇山峻岭的阻挡。我们已经习惯于这些现代文明的成果,但所有这些东西只是最近时代的产物。中世纪的人对这些高科技成果根本无法想像。
在一个当代美国中产阶级人士眼里,中世纪农民的生活是无法形容地脏乱、贫穷。一座典型的中世纪中期房屋要比更早些时候的房屋高级许多,木头框架上搭着一个茅草屋顶,框架间隙则用树枝堆成网状填充进去,外面再覆盖上泥土和稻草。较富裕的农民会有两间屋子,屋里有长凳、桌子,可能还有个柜子。但大多数农民都住在单间的草屋里,没有什么家具。
人们睡在爬满害虫的草堆上。汗味和排泄物的味道一直飘逸在空气里,因而也不怎么感觉得到。到处都有苍蝇嗡嗡乱飞。草屋里不仅住着人,还住着家禽家畜,比如鸡、狗、鹅等,偶尔还会有牛。这些动物在冬季会给屋子里带来一些热气;为了保暖,很多人会睡在同一张草垫上。房间里如果有窗,也没几扇,还非常小,当然也没有玻璃。“地板”通常就是土地了,在冬天会结冰,冰一融化,地面就化成一滩泥。关节炎和风湿病司空见惯,还有其他无数种在当时还不能治愈的疾病。
人们会在屋里生火,用来取暖或做饭,但是因为没有烟囱,所以在烟通过屋顶上的缝隙飘走之前,整个屋子就会烟雾缭绕。蜡烛是奢侈品,农民们不得不将就着用火炬,它是用在脂肪里泡过的灯芯草作为燃料,烧起来恶臭难闻。飞散的火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把屋顶点着。大多数人都尽可能呆在室外,宁可坐在屋外的长凳上。
一家农民的“家庭”真的就是“同一屋檐下的一户人家”。有许多屋子除了一个核心家庭(夫妻二人和孩子)外,还住着寄宿者和仆人。[6]有的家庭要小一些,可能只有两兄弟,或者一个寡妇和她的孩子,甚至可能只有一个人。有的家庭会很大,甚至会出现三代同屋的局面。
劳动的分配根据性别、年龄和能力来决定。男性分担了大多数农活,比如耕地、下种和除草。如果田里有需要,女性也会帮忙,特别是收成的时候。另外,女性还在屋子周围的田地和附近的树林、草地上劳动。女性的任务包括打扫、做饭、挤奶、喂养家禽家畜、照看菜园、打水、做奶酪和黄油、纺线、织布、酿酒等,还要从树林里采集坚果和掉落的树枝。
幼童、老人和病人都不用工作。孩子长到足够强壮时,儿子们就开始帮助父亲在田里劳作,女儿们就开始帮助母亲在家里、院子里和树林里干活。有时候,甚至老人和病人也会帮忙做些事情,比如照看孩子、纺毛线或给院子除草。冬季天寒地冻之时,所有人都呆在屋子周围,修理工具、缝补衣服、纺线或者用手推磨磨谷子。晚餐通常包括一罐菜汤、非常粗的面包、麦芽酒,可能还有个蛋。接下去大家就早早地睡觉了,因为第二天还要辛勤劳动。
甚至连上面描绘的这幅画面也有些理想化的色彩了。通常,一户人家总有一两个人会因病致残,因为那时候很少有疗效好的药物;即使没有残废,也会有人常年受伤病和疼痛的折磨(那时没有阿司匹林,只有麦芽酒止痛)。但是,因为能控制生育的只有营养不良这一个因素,其他的节育措施和堕胎行为又不是非常有效,所以妻子们只得忍受许多分娩之苦。生孩子对母亲和新生儿来说都是致命的危险,新生儿夭折率非常高。父母通常会给孩子特别多的照料,但即使这样,孩子们身处的世界仍然非常危险:屋子里的火炉是敞开式的,屋外的沟渠里积满了水,疾病和感染也四处横行。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婴儿出生不到一岁就夭折了,另有三分之一在十岁之前死去。换句话说,一个妇女可能生了六次孩子,但只能看到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对孩子来说,童年也很短,因为孩子们只要长到能够干活,就会去干活。有的孩子到了12岁左右,就会离开家庭,去别处做仆人,或者另谋生路。
洪水和旱灾是困扰农民的两大因素,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战争带来的威胁。封建主的军队们从来不管哪里是农村、哪里是农田,肆意放火将整个村子烧掉,或者直接把村子变成战场。有一首约1200年的法语诗讲了这样一个让人心寒的故事:
他们开始进军。走在前面的是侦察员和放火队。在他们之后是抢劫分子,一路上把烧剩下的东西捡起来装进货车里。骚乱开始了。刚刚走到田里的农民开始往回走,大声叫喊着。牧人把牲畜群赶到一起,再把它们赶到邻近的树林里,希望能保住它们。放火队点燃了整个村子,抢劫分子冲到农户家里抢东西。来不及逃走的人或被烧死,或被双手反绑,抓去做人质交换赎金。每个角落都警铃大作。恐慌的情绪从一边传到另一边,接着就笼罩了整个村子。到处都有头盔在闪光,到处都是战旗,到处都是践踏着田地的骑兵。有的人家被抢了钱,有的人家被抢了牛和驴子,还有的人家被抢了羊群。烟雾弥漫,火光四射;惊恐的农民和牧民四处逃窜。
虽然有的村子从没受过这样的灾祸,但没有人生活在绝对的安全里。有的人遭受的是另一种掠夺:强迫交出粮食、畜禽和其他物资以支持“友好”力量。一旦田地和粮仓里的粮食全被充公,农民们别无他法,只能重建仓库、重新种地并祈祷能在寒冷和饥饿中安然度过严冬。
有的好莱坞电影把中世纪农民的生活描绘得像天堂一样,比如《伏魔神剑》(Camelot);也有的电影把中世纪描绘得压抑无比,比如《勇敢的心》(Braveheart)。真实情况大概处在两者之间。中世纪的农民既没有“天人合一”(接近自然,生活节奏与四季同步,没有城市人的焦虑,等等),也不至于受尽折磨。有的农民比别人多一些土地,因此就能住上好一些的房子,吃好一点的食物,甚至养出更健康一点的孩子来。到13世纪时,大多数村庄都有大型佃农(拥有30英亩[7]地),中型佃农(拥有15英亩地)和小佃民(5或少于5英亩地)。
甚至连农奴也算不得很惨。农奴的地租一般有个固定的额度,而自由农的地租却可以无限制地上涨,因此农奴所付的租金往往比自由农要少,特别是在13世纪、土地渐渐减少之时。另外,因为采邑制不允许农奴将土地作为遗产传给子女,而自由农则允许这样做,于是到最后,农奴的人均土地会比自由农的人均土地还要多。到1300年时,一个租了30英亩土地、付着固定地租的农奴,日子过得比一个只拥有5英亩土地、付着浮动地租的自由农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