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银梅

摘要：春秋战国时期固原境内生活着义渠、乌氏等北方少数民族，统称“西戎”，因而考古出土的这一时期的文物主要以草原游牧民族文化风格鲜明的动物纹北方系青铜器为主。秦汉时期固原纳入中原王朝的管辖范围，出土文物的文化风貌与中原一致。文章从考古资料探讨春秋战国至秦汉时期固原地域文化的变迁，认为地理环境和政治意识形态是此阶段该地域文化变迁的主要因素。

关键词：固原；春秋战国；秦汉；地域文化；变迁；考古资料

固原市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南部，辖区有西吉、隆德、彭阳、泾源、原州4县1区。固原地属黄土高原丘陵区，地形多台地、峁、塬、川、梁。黄河主要支流泾河、清水河穿越南北，境内还有发源于六盘山的葫芦河、茹河、马莲河等。固原西接河西，北穿大漠，东达关中，南入巴蜀，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农耕文化、草原游牧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交汇处。

20世纪初，考古人员在彭阳县已发现3万年前人类活动遗迹。隆德县页合子、沙塘、西吉兴隆等新石器时代遗址发现有属于马家窑、石岭下、半山、齐家、常山下层文化的遗址。1981年原州区中河乡孙家庄西周墓出土的车马饰件，证明当时周的统治范围越过陇山(六盘山)。原州区彭堡、杨郎、西吉县陈阳川等春秋战国墓葬出土数量众多的北方系青铜器，反映了义渠、乌氏为主的西戎游牧民族的文化风貌。横亘西吉、彭阳、原州区的战国-秦长城向今人诉说着中原王朝与北方部族间的战争史。秦惠王时就在这里设立了乌氏县，秦人的水神之祠就是今天距固原城30多里的西海子。秦始皇曾亲巡六盘山，这里归北地郡。汉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年)置安定郡，武帝六巡安定，证明固原在对匈奴作战中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翻阅固原考古历史资料，不同时期的文物遗迹所折射的文化无不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地理环境以及活动于该地的民族政治意识形态下的经济结构、生产生活方式等因素相关。长期以来，固原为北方游牧部族与中原农耕民族、西域各族交错地带，先后到达并以此区域为活动舞台的古代少数民族有戎、匈奴、氐、羌、鲜卑、敕勒、柔然、突厥、吐蕃、蒙古、色目、回回、瓦剌、鞑靼等。这些民族在与汉民族的交往、融合过程中，创造出特色鲜明的区域文化。春秋战国至秦汉时期，固原地域文化的变迁显得尤为突出。

一

以杨郎马庄和彭堡余家庄墓地为代表的

固原春秋战国北方系青铜文化

20世纪60年代，西吉县白崖乡半子村柴沟首先发现青铜文化遗址，到上世纪末，固原原州区、彭阳、西吉、隆德等地相继发现、发掘和清理青铜文化墓葬百余座，出土了数万件青铜、骨、金、银、铁、陶、石等器物。在这些文物中，青铜武器、车马饰件、生产工具以及骨器最具特色，属北方青铜文化范畴。在所有墓葬中，经科学发掘的有杨郎马庄和彭堡于家庄墓葬，其中杨郎墓葬最为典型，成为固原春秋战国北方系青铜文化墓葬代表。

杨郎马庄墓地位于原州区杨郎乡马庄村沙沟北岸。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于1989年对该墓地进行了发掘清理。整个墓地南北宽约200米，共发掘总面积1942平方米，清理墓葬52座。墓葬形制分为竖穴土坑墓和竖穴土洞墓两大类。土洞墓均有墓道，分单洞室和双洞室两种类型，洞室顶为弧形，底呈斜坡状，长方形，外高里低。葬式为单人仰身直肢葬，头朝东，头低足高，均无葬具。这批墓葬的另一个特点是以动物的头和蹄作陪葬，而且数量大，主要有马、牛、羊3种，以羊最多，少者3具，多者达54具。可见当时畜牧业相当发达，拥有牲畜的多与寡成为衡量人们财富的标准。

马庄墓地的随葬器物较为丰富，出土了铜、金、银、铁、骨、陶、石等各种质地的器物共计2957件(组)，以青铜器为主，有743件。兵器有戈、矛、短剑、铜柄铁剑、刀、镞等，生产工具有鹤嘴斧、斧、锛、凿等，其中触角式短剑和鹤嘴斧为北方少数民族青铜文化标型器。装饰品数量多，有人物佩饰和车马饰两类，包括各种类型的带扣、带钩、透雕铜牌饰、浑体鹿、鹰、羊饰以及不同形状的泡饰，均以动物纹饰为主题。骨器中的镳、节约、三瓣形器和管状器颇具地方特色。

彭堡于家庄墓地位于原州区彭堡乡撒门村西北2.5公里处。1987年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对该墓地进行了发掘。于家庄墓地南北长500米，东西宽50米，共计发掘28座墓葬。大部分为单身仰身直肢葬，头向东，头低脚高，无葬具。墓葬形制分为两类：一类为竖穴土坑墓，另一类为洞室墓。洞室墓又分为4类，即竖穴土洞墓、“凸”字形土洞墓、刀形偏洞墓及“凹”字形土洞墓。以动物头、蹄、骨骼殉葬，共发现完整的牛、羊、马头骨200多具，还有大量的颌骨、蹄骨。这些动物大多置于墓道或墓室的底部位置，因墓葬形制不同。于家庄墓地出土的器物主要有青铜器、陶器、骨器、玉器及少量的铁器和金器。青铜器是出土器物的大宗，共出土673件，器形包括短剑、戈、矛、刀、镞、斧、鹤嘴斧、凿、节约、鸟头饰、铃、锥、带扣、带钩、牌饰、浑体羊鹿、环、管状饰等，品种十分丰富。其中地域特色鲜明的器物如桃形和蘑菇状剑首短剑、鹤嘴斧。该墓地出土的青铜牌饰数量大，品种丰富，有鸟纹、鹿纹、马头形、蛇形等，其中鸟纹牌饰最具特色。骨器也是发掘出土品种较多的一类，其数量甚至超过了青铜器，共出土755件。器物种类有马镳、带扣、节约、三瓣形器、兽头饰、长条形器、梯形器、长方形穿孔器、柄形器、筒形器、弓形器、菱形器、“V”形器、骨锥形器、马蹄形器、管、匕、镞、环、针、串珠等。这些骨器利用动物骨骼加工而成，器形丰富，种类繁多，涉及生产和生活的许多领域，制作工艺精良、造型别致、精雕细琢，采用了磨制、刻花、抛光等精湛工艺，地方特色十分浓厚，是这个区域内青铜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类器物。出土的陶器不多，共7件，均为夹砂红陶的单耳罐和双耳罐，全部为手制。

二

春秋战国固原北方系青铜文化的创造者

——西戎各族

固原境内的西戎主要有义渠戎、乌氏戎。春秋之时，他们“各分散居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史记・匈奴列传》)。也就是在此时期，他们开始游牧化，因为当时北方地区气候变暖，给游牧为主的西戎各族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环境。他们以部落酋长联盟形式存在，建立发达游牧经济的同时，又创造了与自身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文化。从考古出土文物资料看，青铜用具和骨器最具特色，展示于后人的是一片繁荣的游牧民族生产、生活甚至战争场景，也反映了西戎族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力和审美情趣。因此，学界把甘肃庆阳和固原为中心的文化圈命名为“黄土高原戎族文化”。该地区戎族青铜文化之所以发达，应与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关。固原地区地处北方游牧区和中原农耕区的交汇地带，往东与其同时代的狄人交往，往南与秦人交往，向西与亚欧大陆部族有来往。有学者认为西戎祖先是西迁而来的印欧裔吐火罗人。《史记・货殖列传》记乌氏人倮善于和戎王做生意，“畜至用谷量马牛”。游牧经济发达的地区并不是北方草原腹地，而是其边缘地带。罗丰先生有观点：“游牧民族在甘宁地区壮大的理由与其说是在自己本身，倒不如说有一个强大的敌人秦国。”也就是说，民族间的交往，哪怕是战争，都利于文化的双向互动交流、繁荣和发展。2006年8月，在距离固原不远的甘肃张家川木河乡桃园马家塬发掘战国西戎首领墓，负责现场考古发掘的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专家周广济介绍说，已出土的豪华随葬车、玻璃器、大角羊形饰件、铲足鬲等遗物，初步可以断定中原周秦文化、西方异域文化、北方草原文化和西部戎人文化在这一墓地中都有所反映，证明西戎与周边地区的交往关系。由此推测，春秋战国时期生活于固原的西戎各族与其以西游牧部族也保持着某种联系。固原的青铜文化在孕育和发展过程中，既受到了北方鄂尔多斯地区青铜文化、西方异域文化的影响，又汲取了中原地区先进文化，形成具有鲜明地方特色的文化类型。

秦国多次发动对戎的大规模战争，到战国初期“中国无戎寇，唯余义渠一种”。秦昭襄王时，“起兵伐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固原归北地郡。迄今为止，固原发现的秦文化遗址、文物很少，仅有“咸阳”刻款鼎以及壶、戈、剑等。战国秦长城横亘固原原州区、西吉、彭阳境内，长约180公里，见证着两千多年前固原军事、民族关系。可以说，秦时固原地域文化出现了一个过渡期。

三

与中原文化一致的固原两汉墓葬文化

截至目前，固原境内发现两汉时期的墓葬多达200余座。其中西汉时期的墓葬主要分布在西吉县将台乡宝林村，彭阳县古城镇北山上。原州区(汉时称高平)北塬、三营、头营陈家洼、师专、南部羊坊村九龙山、马饮河、民贸楼、二中、黄卯山、机砖厂、饮马河、开发区、六盘山招待所、防疫站亦有一些西汉时期的墓葬。

固原境内发掘的西汉时期墓葬形制大体可分为方形竖穴土坑木椁墓，长方形竖穴土坑木椁墓，竖井式墓道在墓道入口处构筑器物箱的土洞穴，喇叭口斜坡墓道砖室墓。富有者的陪葬器物主要以其生前使用的铜质生活用具为主，器形丰富，有钟、钫、盘、盆、釜、甑、勺、博山炉、镜、带钩、键、剑、销口饰件等。铁器有罐、壶、甑、砚以及研磨石、朱砂石等。钱币为五铢钱。贫民墓葬规模小，随葬品只有简单的陶罐、陶灶等。

固原发现的东汉时期的墓葬数量要比西汉时期的丰富。墓葬大都带有斜坡墓道，墓室以砖室墓为大宗，砌法有单砖砌券拱形单室墓，带甬道的前后室墓，前后室带耳室和前后室和左右耳室墓。随葬器物主要以陶器为主，器形主要有罐、瓮、壶、仓、灶、甑。釉陶器有井、壶、仓、灶、鸡、狗等。青铜器有镜、带钩、车马饰件等。从固原两汉时期墓葬出土文物看出，这一时期的固原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农业和手工业都取得较大的发展，文化面貌与中原主流文化基本一致。首先，农业生产高度发达，铁制农具已普遍使用。铁制犁铧在固原汉墓中频繁出现，[具体年份]固原头营出土35件巨型铁制犁铧。

两汉时期固原的手工业已相当发达。1982年彭阳县古城乡出土的朝那铭文鼎，通高23厘米，口径17.5厘米、腹径9.7厘米、腹深13.2厘米、耳高7厘米。鼎身子母口，方形附耳，鼓腹圆底，三蹄形足，腹中部饰有一道凸棱，凸棱上部阴刻有“朝那”、“乌氏”等文字三段。1974年彭阳古城镇出土的汉代错金银铜羊，长8厘米，高5.5厘米，重665克，作卧地回首状，两眼凝视，栩栩如生，通体使用传统的错金银工艺，用细如发丝的金银线在羊身上镶错出花纹，如同羊毛，反映出较高的铸造技术与审美意识。

固原两汉墓葬中出土陶器最多，尤其是釉陶，器型丰富，表现出较高的制陶水平。固原北塬出土的一件西汉黄釉动物纹陶壶，通体施黄釉，表面光亮，肩部饰两周凸起纹带，间饰以浮雕犬、虎、豹等动物图案，为釉陶中的珍品。2001年9月，宁夏考古研究所与固原市原州区文物管理所在原州区北塬发掘了一座东汉晚期墓葬，出土了近20件绿釉陶器，器形有壶、罐、顶灯、井、房、勺、熊、牛、鸽、狗等。色泽碧绿如玉，光亮如镜，制作精细。总体看，固原两汉墓葬形制、器物组合、器物造型等都和中原文化基本相同。

就从春秋战国至两汉固原出土的青铜器看，两个时期文化过渡明显，不像其他几个文化圈到汉时仍然有游牧风格的青铜器出现。究其原因，应该与固原所处地理位置有关，当时固原距离汉代政治中心长安近，加上汉王朝强硬的军事政策拒匈奴于漠北，因而此时期该地区出土文物呈现大一统的大汉风范。但是，汉代固原是“丝绸之路”中原通往西域、中亚商贸路线上的重要城市，文化不乏外来因素。固原九龙山汉墓出土的两件镶嵌绿松石金带饰和29枚桃形金花饰，工艺独特，其制作工艺具有中、西亚手工艺品的特色，应是“丝绸之路”在固原的历史遗物。北塬汉墓出土的鎏金摇钱树引起学术界重视，尤其摇钱树顶端叶片上一尊跏趺而座的佛陀造像，成为陇山地区有关早期佛教造型艺术的实例。另外，摇钱树上的凤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以及舞者，成为这一时期佛、道文化及西方文化交汇的实物见证。

综观春秋战国至秦汉时期固原地域文化之变迁，从墓葬形制看，反映游牧生活的土洞墓变迁为墓道砖券墓室墓、木廓墓;青铜器从小巧轻便的装饰物以及适宜游牧者生产生活的工具、武器、装饰品变迁为青铜鼎、钟、博山炉等中原汉文化风格实用器;金器从动物纹牌饰、扣饰变迁为西域风格的金饰件;数量少、制作简陋的陶器变迁为大批做工精美的釉陶器;与动物紧密相关的骨器在固原汉墓中消失。究其变迁原由，可以发现地理环境和政治意识形态为主导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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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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