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明》——以用人得失与权谋之路,描绘大明王朝的权力长卷(22)
上一章回顾:绝世文臣——大器晚成,手段犀利,结怨众多,最终功成身退。
正德十二年,一位出身江西广信府贵溪县的年轻才俊通过了进士考试,被任命为行人司的行人,肩负着出使湖广和云贵,调查地方民情的重任。
行人司,古代官署中专门派遣官员出使巡察各地的机构,其内唯一职务便是“小行人”。
之所以称之为“小”行人,是因为行人在官阶上仅属于正九品的低级官员。
这层级可谓是九品芝麻官的典型代表,与俗称的“芝麻官”差别无几。
然而,夏言并未因此而灰心,反倒抱着满怀热忱,深入地方,踏遍山川河流,亲身感受基层民众的生活疾苦。
虽然生活艰辛,甚至带有几分清苦,但这段历练对他而言却极为珍贵。
大明朝的大多数读书人,一生大抵都围绕着读书和科考转圈。
若科考失利,只能继续埋头苦读,直至考取功名。
一旦考中进士,往往被分配到翰林院,担任编修或学士,继续在体制内磨炼数年,最终才有机会入朝为官。
这些人在成为官员之前,生活枯燥乏味,唯一的内容便是埋头读书。
若未遇死劫,便是死读书,读死书。
官位愈升愈高,所议论、研讨、执行的则是关乎国家和百姓的大计,然而他们却极少深入基层,根本不知大明到底如何,百姓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们对国家的认知,更多的是基于理想化的幻想。
夏言结束地方巡察返回京城复命时,正值明王朝权力更迭之际。
正德皇帝朱厚照意外落水身亡,其堂弟朱厚熜顺势登基,成为新皇。
朱厚熜登基初期,最主要的事务便是备受争议的“大礼仪之争”。
他一方面需稳固皇位,剿除旧势力,打击不顺从的大臣。
对像夏言这样的官员,他只是简单地作出安排:
“你之前是四处巡游的官员,现朝廷局势混乱,京官职位无需担任,不如继续下乡巡视。”
于是,刚完成一轮差遣的夏言,再次踏上漫长的外派之路,这次一待就是七八年。
虽然古代的出差异常辛苦,但这却是极具潜力的历练机会。
这七八年间,夏言的官阶逐步上升。
到了嘉靖八年,也就是公元1529年,夏言回京,已晋升为吏科都给事中。
虽说此职仍属正七品,算不上高官,但相较于九品小官,这是一大飞跃。
然而,从九品升至七品,夏言花了近十年时间。
若想继续晋升,恐怕还要漫长等待。
当然,人生际遇并非单靠耐心等待,有时年轻人的命运需要契机。
许多长辈教育年轻人时,常告诫:“凡事勿激进,顺其自然,随波逐流,一切自会有解。”
但实际上,“以静制动”不过是两个高手之间的博弈。
他们远远超越了市井之计,用各自的“静”进行较量。
而年轻人呢?不敢拼搏闯荡,便不配称为年轻。
长辈的“顺水推舟”只适用于已接近停滞的平静水面。
而年轻人的人生,正如逆流而上,若不奋力前进,便是退步。
夏言不愿被时光消磨,于是敏锐捕捉机会。
嘉靖九年二月,明世宗朱厚熜忽然提出了一个大胆设想:将天地祭祀分开进行。
以往皇帝祭天祭地,一拜天、二拜地、三拜祖宗,依次完成。
如今,他主张先祭天,次日再祭地,将天地礼仪分隔开来。
朱厚熜的这一变革,实质上是对祖宗礼法的挑战。
朝臣们是祖宗成法的坚决守护者,因而朱厚熜此举被视为对他们的挑衅。
他意在表明,大礼仪之争已经赢得胜利,今后的政务均由他一手决定。
一场祭祀变成两场,表面看来微不足道,但这一举动却引起朝野震动。
几乎所有大臣,包括当时的内阁首辅张璁,都坚决反对。
缘由简单:祭祀仪式乃太祖朱元璋定下,《皇明祖训》中明确规定,历代皇帝无敢违背。
对大臣们而言,朱厚熜的行为极端叛逆。
此前大礼仪之争时,虽有张璁力挺皇帝,但如今,满朝文武齐声反对,张璁保持沉默。
朱厚熜对这一切了然于心。
当年,张璁尚无官职,为自保敢于拼命。
失去一切的人,往往最强大。
美国歌手鲍勃·迪伦年轻时一贫如洗,在纽约酒馆苦唱,每日仅得二十五美分。
他曾草率签下一份厚厚的唱片合约,未曾仔细阅读。
当被问为何不担忧时,他回答:“我已无所失去。”
多年后,他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首位作曲家获此殊荣。
唯有失去一切,方能显露真正的力量。
当年无所畏惧的张璁正是如此,输了便退场,赢了则得皇恩。
如今,张璁位高权重,拥有太多,亦害怕失去。
若挺皇帝,将招众怒,遭弹劾如何是好?
拥有愈多,越步步为营;失去愈少,无所顾忌。
朱厚熜明白,朝堂每个时期,都会有如张璁这般的存在。
“张璁”不仅是个人,更是一种象征。
果不其然,朱厚熜遭满朝大臣攻讦之际,夏言挺身而出。
混迹官场十余载,夏言依旧是小小给事中,晋升缓慢。
他深知,依靠这缓慢进度,待到有资格入阁已是白发苍苍。
年轻的他,不愿被时间耗尽。
于是赌上一切。
在众人纷纷批评皇帝时,他公开上疏,坚定支持皇帝。
大明若能造就一位张璁,自然也能成就夏言。
事实证明,别跟皇帝作对。
若所有人都与皇帝较劲,唯独你不与皇帝为敌,晋升必成定局。
支持皇帝的大臣,得的是实际回报。
而守护成法的忠臣,虽有自尊,却难得实利。
朱厚熜被朝臣质疑时,夏言的支持如“清风拂泸沽,秋雨润九寨”,令皇帝心悦诚服。
只要有人助皇帝,皇帝便多一分底气。
左顺门百官逼宫的惊险他曾历经,几个文官的批评对他朱厚熜而言无足轻重。
更重要的是,朱厚熜发现了这个默默无闻的夏言。
他如同昔日张璁,是个精明的既得利益者。
这样的人,将为皇权独尊献出一切。
唐代诗人李贺曾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如今,次序正好倒转:大臣先为皇帝赴死,皇帝再回报以恩泽。
生即死,死即生,朱厚熜自问:“我有何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下一章预告:爱情保卫战——当“第三者”夏言出现,张璁如何捍卫他与嘉靖皇帝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