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历史中,常有人提到所谓“四大中兴名臣”。这一说法其实有两个版本:一种认为是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和张之洞;另一种则说是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和彭玉麟。无论哪种版本,曾国藩与左宗棠都在其中,并且这两人都是湖南长沙府的老乡,因此后人常常把他们拿来比较。现今人们多认为左宗棠的历史贡献更大,但在当时,曾国藩却是“四大中兴名臣”之首。
曾国藩之所以能居于首位,并不是因为他的政绩远超他人,而是因为他出道最早、资历最深。事实上,后来几位名臣在仕途上或多或少都曾得到他的提携。左宗棠虽然仅比曾国藩小一岁,但在早年似乎更为顺利:曾国藩六次才考中秀才,而左宗棠十五岁便以第二名中举。然而命运转折很快到来,左宗棠在三次会试中皆落榜,而曾国藩却仕途平步青云。咸丰二年(1852年),曾国藩奉命回长沙组织团练,正是在此时,左宗棠作为巡抚张亮基的幕僚与他初次相识。两人互相欣赏,印象深刻。
左宗棠当时甚至感叹:“曾涤生侍郎正派任事,与我甚相得,只是相见太迟。”由此可见他最初是将曾国藩视为知己的。继任的湖南巡抚骆秉章也十分赏识左宗棠,让他协助处理军政事务。但到了咸丰九年(1859年),左宗棠因性格耿直几乎酿成大祸。当时,他还不是朝廷正式官员,只是幕僚,却因骆秉章信任,几乎能过问衙门大事。一次,永州总兵樊燮被传讯,却被安排去左宗棠处接受问话。樊燮不愿向一个幕僚下跪行礼,左宗棠愤怒将其逐出。樊燮心怀不满,直接上奏咸丰皇帝,指控左宗棠擅权欺官。此事一度闹到咸丰帝面前,若非骆秉章及郭嵩焘、潘祖荫等人力保,再加上曾国藩奔走营救,左宗棠几乎命丧黄泉。
得救之后,左宗棠不但没有沉寂,反而在曾国藩的支持下逐渐走向舞台中心。曾国藩不仅保举他为助手,还支持他另立门户组建楚军。咸丰十一年(1861年),曾国藩推荐他为浙江巡抚。可以说,左宗棠的起步与腾飞,离不开曾国藩的知遇之恩。然而,尽管如此,两人的关系却始终带着微妙的隔阂。按照官场惯例,被举荐者往往自称推荐人的门生,但左宗棠从未称曾国藩为师,也从不愿意自居弟子。他自视不亚于曾国藩,年纪又几乎相仿,所以始终以兄弟相称。这既源于他的自尊,也与他骨子里的傲气密切相关。
左宗棠的性格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既曾为他带来危险,也成就了他一生的伟业。晚年七十高龄,他仍能抬棺出征,正是凭借这种坚毅不屈的精神,完成了收复新疆的壮举,维护了国家的统一。相比之下,曾国藩则显得圆融谨慎。他在平定太平天国时,主张防守为先、以稳制胜;而左宗棠则偏重速战速决,力主进攻。这种理念上的差异,使两人常在军事问题上出现分歧。甚至在处理洪秀全遗孤的问题上,他们的态度也截然不同:曾国藩与弟弟认为小孩已死,便上报自尽;而左宗棠查实后坚持上奏。也因此,坊间开始流传两人不和的传言。
实际上,曾国藩与左宗棠之间的矛盾更多是性格和理念上的分歧,而非私人恩怨。左宗棠建立楚军时曾得曾国藩支持;他平定西北叛乱时,也得到曾国藩的协助。曾国藩曾直言:“论兵战,我不如左宗棠;尽忠报国,季高为最。国幸有左宗棠。”而左宗棠在曾国藩去世后,亲笔挽联表达敬重,又对曾氏后人悉心照顾。他甚至说过:“我与令尊所争,乃国事耳;今日吊唁,乃尽朋友私交。”由此可见,两人虽意见有异,却始终不失知己之情。
所谓“曾左不和”,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性格差异及外界的刻意渲染。清政府对手握重兵的汉族督抚向来戒备,希望他们彼此牵制,不致结盟。曾国藩和左宗棠保持表面上的距离,实际上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政治智慧。后来,左宗棠与李鸿章之间的分歧,同样带有这种政治上的“做戏”成分。通过这种方式,地方大员与清廷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总的来说,曾国藩与左宗棠都是晚清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一个圆融持重,一个刚烈果敢,他们虽性格迥异,却目标一致:守护国家安危。正如《论语》所说:“君子和而不同。”用来形容两人再恰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