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说到关羽在襄樊的败北,很多人都会感到惋惜,尤其是对糜芳的背叛深感不满,认为这位小舅子临阵反水,导致了本可获得的阶段性胜利付诸东流。甚至有观点认为,这场战斗无论输赢,结果都可以算作成功——如果胜利,就能夺取襄樊;若失败,也能有效牵制魏军,几乎没有损失。 这种看法,恕我直言,过于天真,甚至是对历史的误解。将导致蜀汉核心战略支点(荆州)崩塌的惨败,简单归结为意外或者小输也是赢,其实是在回避蜀汉内部长期存在的结构性问题和战略盲区。 襄樊之战的失败并非偶然,而是蜀汉集团在高速扩张过程中,其内部治理、权力分配、风险控制等方面的顶层设计缺陷爆发的结果。
所谓的进可攻,退可守剧本,本身就建立在脆弱的基础之上。 这一看似完美的战略设想,依赖于两个不切实际的前提: 一是魏军主力必须被困在襄樊,无法动弹; 二是东吴这个盟友必须始终按部就班,不出乱子。 在三国那种复杂多变、尔虞我诈的政治环境中,这样的期望几乎是痴人说梦。 将自己的战略行动寄托在对方的配合和盟友的自觉上,本身就是一种战略上的幼稚病。 刘备集团,尤其是关羽作为荆州战区的负责人,显然在风险评估上存在严重缺失,或者说,他们在前期的胜利中被迷惑,陷入了某种主角光环的路径依赖,忽视了潜在的危险。 糜芳的投降,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蜀汉内部矛盾激化的脓包破裂。 将糜芳视为失败的唯一爆点,是典型的归因谬误。我们应该问的是:为什么糜芳会选择投降?难道只是因为个人恩怨或胆怯吗?显然,不止这些。 权力结构的失衡:关羽在荆州拥有极大的权力,但这也意味着他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和压力。他与同僚如糜芳、傅士仁等的关系史书上多有记载,其中不少提到他轻视他们。 这种个人威权式的管理风格,在顺境时或许能运转高效,但一旦遭遇挫折,内部的离心力会迅速放大。 糜芳作为刘备的亲戚,在关羽手下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信任,这种结构性紧张关系早已为背叛埋下伏笔。 风险管理的缺失:将江陵这座关系到整个荆州防线的战略要地交给一个与前线指挥官关系紧张、且可能存在能力或忠诚疑问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个严重的失误。 这不仅仅是无人可用的问题,更是识人用人机制的失灵。 在蜀汉快速扩张的过程中,刘备集团未能建立起一套超越个人关系的、更加制度化的风险防范和权力制约机制。 糜芳的投降,只是这个系统性漏洞在关键时刻被精准打击的结果。 战略资源的透支:关羽北伐几乎消耗了荆州所有的力量,后方空虚,人心不稳,这为敌人提供了可乘之机。 当东吴军队压境,内部稍有风吹草动,防线的崩溃便变得更加可能。 糜芳的不战而降固然有个人因素,但也反映了在巨大压力下,蜀汉荆州防线的整体脆弱性。 将襄樊之战视作孤立的事件,忽略了背后蜀汉集团整体战略的先天不足。 《隆中对》提出的两路北伐虽然雄心壮志,但实施过程中面临着资源禀赋的巨大挑战。 蜀汉地处西南,国力、人口和经济都远远落后于曹魏甚至东吴。在这样的局势下,强行进行双线作战注定容易导致战线过长、力量分散和后勤压力巨大。 荆州作为远离本土的飞地,其防御和发展依赖于与东吴的盟友关系。 一旦这种关系破裂(而这种破裂几乎是必然的,因为双方在荆州的利益冲突),荆州就成了战略上的负资产。 关羽在襄樊的冒进,一定程度上是在这种不利的局势下,试图通过军事上的极限施压打破僵局,但这更像是一场高风险的赌博,而非稳健的战略推进。结论 襄樊之战的失败,绝非简单的运气不好或出了内奸。它实际上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蜀汉集团在辉煌崛起背后潜藏的深层危机: 战略规划的理想化与现实资源的脱节; 内部治理中个人威权与制度建设的失衡; 关键岗位人事安排上的风险意识缺乏; 对盟友关系过于乐观的判断。 糜芳的投降,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蜀汉内部积累的诸多硬伤在外部压力下的必然爆发。 与其纠结于一个小人物的背叛,不如深刻反思刘备集团在成功创业之后,其组织能力、战略定力、风险控制等内功是否能够跟上步伐。 从这个角度看,襄樊之败与其说是关羽个人的悲剧,不如说是蜀汉这个新兴政治集团在成长过程中一次代价惨痛的战略试错和系统性溃败。 这也给后人一个警示:任何宏伟的蓝图,若缺乏坚实的内部支撑和清醒的风险认知,最终都可能沦为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