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千元撑起的屋檐:一个朝鲜矿工父亲的微光与守望
迪丽瓦拉
2025-09-11 08:02:33
0

清晨五点半,平壤的天空尚未苏醒,浓雾包裹着城市。金哲明在妻子均匀的呼吸声中悄然起身,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他动作轻柔地掩上门,仿佛怕惊扰了屋内尚在熟睡的两个小小的身影。院子里,那辆半旧的电动自行车正安静地等候着主人。他推着车出了院门,才跨坐上去,拧动把手。车轮转动,轻微的嗡鸣声划破了小巷的宁静,在那些蹬着沉重脚踏车、步行赶路的邻居们无声的注视中,汇入了通往矿井的稀疏车流。

矿井口的风,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冷与煤灰的气息,扑面而来。金哲明紧了紧领口,矿灯的光束刺破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他是一名矿井支柱工,在朝鲜,这个深入地下数百米、日复一日与黑暗和危险相伴的岗位,支撑起的不仅是沉重的煤层,也支撑着他每月能带回家的、那沉甸甸的一千元人民币左右的薪资。

在平壤国营商店略显空荡的柜台前,凭票供应的生活必需品是多数家庭的日常依靠。而金哲明的一千元,像一把钥匙,悄然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综合市场”的门。那里,物品丰饶得多,价格也高昂得令普通工人咋舌。

妻子顺英每个月的精打细算,几乎成了一种仪式。金哲明交给她的工资,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分成几份。最大的一份,约三百元,是雷打不动要存入银行的。那是为女儿美兰的将来,一点一滴垒起的阶梯。“孩子以后的路,总得宽些。”顺英每每把钱放进那个旧铁盒时,总会低声念叨着这句话。铁盒里,几张薄薄的存单,承载着这个家庭最朴素的期盼。

剩下的钱,顺英会攥在手心里,走进那个物品琳琅满目却也价格高昂的综合市场。货架上,进口奶粉罐子反射着冷光,一小盒儿童钙片的价格标签足以让普通工人沉默。顺英的目光会久久流连,最终,她咬咬牙,为正在蹒跚学步的美兰买下一罐奶粉,或者一小瓶浓缩的维生素滴剂。她知道,巷子里许多邻居家的孩子,清晨醒来只能喝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当美兰捧着小碗,满足地喝下温热的奶时,顺英眼里闪烁的微光,是金哲明在幽深矿井里咬牙支撑的全部意义。

矿井下的世界,是光明的反面。安全帽上矿灯的光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沉默的煤壁。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粉尘,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砂砾。沉重的支柱木料压在金哲明和工友们的肩上,汗水浸透厚厚的工作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又黏腻。他们挥动工具,与坚硬的煤层角力,空气中只有金属碰撞岩石的沉闷回响和沉重的喘息。支撑矿道,也支撑着生活。金哲明有时在短暂的休息间隙,会靠在冰冷的煤壁上,闭上酸涩的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女儿捧着奶瓶时鼓鼓的小脸,是妻子接过钱时那充满希望的眼神。这漆黑巷道里的每一滴汗,都带着归家的方向。

在朝鲜,月入能稳定达到一千元人民币的人,如同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国营工厂的普通工人,月薪大多在三百元左右徘徊;罗先特区的外资工厂工人,能拿到四五百元已是幸运;开城工业园里为韩国企业工作的工人,普通岗位约八百元,只有管理者才能触摸到一千元的门槛。像金哲明这样身处艰苦一线的矿井支柱工、经验丰富的国家导游、银行职员,以及少数从事外贸的专业人士,构成了这个国家里那道隐形的“高收入”分界线。他们的生活,在沉默的多数中,透出些许不同的亮色。

支撑起这份“高薪”的代价,无声地刻在金哲明的身体上。去年冬天,一场持续不退的咳嗽缠上了他。夜里,那压抑不住的闷咳声常常惊醒熟睡的妻子和孩子。顺英忧心忡忡地劝他歇两天,去医院看看。金哲明只是摆摆手,灌下一大杯温水,哑着嗓子说:“没事,就是井下凉气重了点,过几天就好。”他比谁都清楚,这深入肺腑的凉气,是矿井赠予的印记。但他更清楚,休息一天,就意味着美兰的奶粉罐子会空得快一点,意味着存进铁盒里的钱会少一点。那沉甸甸的职责,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最让金哲明感到一丝宽慰的“家当”,便是院中那辆半旧的电动自行车。在平壤街头,私人汽车是遥远阶层的象征。对金哲明而言,这辆电动车已是体面而实用的代步工具。它让他免于在拥挤缓慢的电车里耗费体力,也远胜于费力蹬着吱呀作响的老式自行车。每日骑着它上下班,感受着路人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金哲明心中并非没有波澜。这目光里有认可,或许也有一丝羡慕。这辆车不仅是他生活的便利,更是一个小小的刻度,丈量着他与普通工友之间那道现实的沟壑。车轮滚过地面,载着生活的重负,也载着一个父亲沉默的尊严。

一个寒冷的周末午后,金哲明骑车去了稍远的统一市场。他停好车,在市场里慢慢走着。水果摊位上,红彤彤的苹果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诱人,价格牌上的数字也格外刺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了几个最大最红的,小心地放进布袋里。妻子顺英怀了第二个孩子,最近总念叨着想吃点酸酸甜甜的。他又称了一点包装精美的糖果,想象着美兰看到糖果时亮晶晶的眼睛。走出市场,他看见旁边居民楼狭小的空地上,几个穿着单薄棉袄的孩子,正兴高采烈地追逐着一个用破布条和废纸紧紧缠裹成的“足球”。孩子们的小脸冻得通红,奔跑时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消散,但那发自肺腑的、无忧无虑的笑声,却像穿透云层的阳光,清脆而响亮。

金哲明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低头看了看车筐里那袋在冬日阳光下闪着诱人光泽的苹果,又抬头望向那群欢腾的孩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辛酸与满足,缓缓地涌上心头。这沉甸甸的一千元,是他在黑暗中挖掘出的微光,它照亮的是美兰捧着奶瓶时满足的小脸,是妻子接过苹果时眼中瞬间点亮的神采,是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一份微薄却坚实的保障。这方寸之间的安稳与温暖,是他用肩膀,在生活的矿层深处,一锤一凿开掘出来的天地。

他跨上电动车,拧动把手。车轮轻快地转动起来,载着他和车筐里的红苹果,驶向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家。车轮碾过不平的路面,远处,大同江在冬日的暮色里无声流淌。金哲明的背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坚实而沉默。他知道前路依然漫长,巷道依旧幽深,但车筐里那抹鲜亮的红色,和家中等待的灯火,便是这沉重生活里最值得守护的光芒。

在朝鲜,一千元人民币的月薪,或许只是时代宏大叙事里一个微小的注脚。但对金哲明而言,它是父亲脊梁撑起的高度,是母亲指尖触摸到的温度,是孩子在懵懂中感知到的甘甜。这微薄的数字,在黝黑矿工的肩头,在母亲紧握的存单上,在孩子满足的吮吸里,获得了超越货币本身的重量。它无法照亮整个国度,却足以温暖一个屋檐下真实跳动的脉搏,让最朴素的愿望——孩子有奶喝,妻子有笑容——在现实的罅隙中顽强生长。原来生命最坚韧的力量,常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那倾尽所有的守护,如何在贫瘠的土地上,为所爱之人开凿出一片能沐浴微光的方寸晴空。

相关内容

热门资讯

明代公务员的班味怎么比我还重 每天早上闭着眼睛 按掉第八次“稍后提醒”闹钟, 睡眼惺忪地被人群推上早高峰地铁, 在陌生人腋窝的前后...
巨龙巡游珠玑巷 25日,承载着千万广府人乡愁记忆的第五届世界广府人恳亲大会在广府祖地韶关南雄珠玑巷隆重开幕,约800...
“明清鼎革一百年”系列:东亚动... 在传统史料中,壬辰战争常被一笔带过,但若把目光真正投向四百多年前的战场,便会发现它绝非寥寥数语能够概...
原创 五... 五代十国:外侮都从内讧招,一波才了一波摇 李璟寻改封李景遂为齐王兼诸道兵马元帅,燕王李景达为副。李...
原创 为... 萧司令员,135师违抗军令,孤军冒进,钻入敌人包围圈了!参谋长解方拿着电报急匆匆走进了第四野战军第1...
原创 清... 1912年2月12日,清朝最后一位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发布了退位诏书,这标志着清朝这一延续近三百年的封...
原创 道... 清代的道这一职务已经有许多学者进行过研究,尤其是一些御史撰写的相关文章。但每当谈到这个话题时,总会引...
文化新观察|不止是打卡!从展览... 北京故宫午门展厅中,一对曾陈设于帝王宫廷中的“掐丝珐琅太平有象”,正静静接受观众们的目光洗礼。虽在一...
潜山城管以“让三尺”促治理“进... “让他三尺又何妨”,清代桐城六尺巷的千古美谈,蕴含着“秉公、明理、尚和、守纪”的深厚底蕴。如今,潜山...
原创 彭... 1930年5月14日,红五军在彭德怀的指挥下,成功将修水县城围困得水泄不通。那时,部队刚刚取得平江县...
原创 天...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皇帝,其中大多数都是继承父亲的皇位,他们的施政方式大多雷同,许多皇帝也表现得平庸或昏...
中非治国理政交流对话会在多哥举... 本报约翰内斯堡11月25日电 (记者杨讴)洛美消息:中非治国理政交流对话会24日在多哥首都洛美举行。...
原创 清... 大家好,我是「历史解码者」!千年历史烟云总在时光中留下斑驳印记,你是否常被史书里的宏大叙事吸引,却忽...
原创 秦... 战国时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涌现了许多杰出的将领,如王翦、王贲父子,蒙恬与蒙毅兄弟,赵奢、廉颇、...
湮没在史海的中华民族壮举悲歌 ... 传统史书将世代繁衍于庆阳、平凉一带的共工氏、白马鲧与流向西南一带的驩兜氏、三苗族,称为“四恶”或“四...
原创 曹... 东汉末年,群雄割据,汉室面临灭亡的危机。公元220年,曹操去世,曹丕继位为魏王,最终篡位建立魏国。然...
原创 朱... 朱元璋临终前,曾给朱允炆留下了一支神秘的军队,然而建文帝为何至死都未曾启用这支军队呢?明朝是中国封建...
原创 康... 清朝的皇位更替历来风云变幻,其中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一直是人们议论的热点。而在这些争议中,最引人注目的...
原创 揭... 在明朝嘉靖年间,嘉靖皇帝非常热衷于修道,并且一直追求长生不老。为了保持神秘感,他常常通过扶乩这种方式...
警惕高市复刻危险的历史剧本 新华社北京11月25日电 题:警惕高市复刻危险的历史剧本 新华社记者叶书宏 历史不会简单地重复,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