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高丽屡次侵扰新罗边境,唐太宗李世民为调解两国冲突,派遣使者奔走于高丽与新罗之间。然而,高丽断然拒绝朝廷召见,更有其重臣盖苏文狂妄自大,公然嘲讽中国无人懂兵法,这令唐太宗极为恼怒。面对棘手局面,他召见了卫国公李靖,寻求作战策略。此时李靖年事已高,身感力不从心,征伐之事愈发沉重。但当得知唐太宗意图讨伐高丽,他立刻提出应效仿武侯诸葛亮南征蛮族时所采取的正兵之道,强调用正义与纪律来治理军队。
唐太宗听闻诸葛亮的名字,心头一阵轻松,面露欣慰之色,随即引用了自己的兵法名言:“吾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上也,百战百胜者中也,深沟高垒以自守者下也。”他请李靖评说诸葛亮应属于哪一等。李靖未直接回应,反而引乐毅、管仲与诸葛亮相较,称赞诸葛亮战必胜守必固,随后反问皇帝对武侯的看法。唐太宗微微点头,起身缓步至窗边,扶着栏杆,左手轻捻胡须,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心中默默回忆起诸葛武侯的种种事迹。
唐太宗第一次读到诸葛亮,是在翻阅陈寿《三国志·诸葛亮传》时。他发现文中多次称赞诸葛亮“制戎为长”,善于治军,部队上下皆心服口服。一般人或许只把这看作诸葛亮众多才华之一,但对于经历了隋末乱世的李世民来说,这如同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一汪甘泉。他随即如饥似渴地搜集有关诸葛亮的资料与兵书,细细研究其治军理念。
随着阅读兵书的增多,李世民对诸葛亮的治军思想逐渐有了深刻的理解。诸葛亮强调“治军以明”,即军队必须拥有明确的道德规范。他认为没有道德的军队不过是草莽流寇,难以获得民心,因而无法取得胜利。历来用兵都强调“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失去民心的军队必败无疑。诸葛亮为此修订军法,提出“师出以律,失律者凶”,以此警示将领约束士兵,不可侵扰百姓一毫。
对管理士兵的将领,诸葛亮标准更高。《将苑·将材》开篇即强调:“夫将才有九: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他把道德与礼仪摆在首位,随后才是气凌三军、勇于大敌、勇而多计。诸葛亮坚信军队的风纪与道德根本在于将领的品德,若将军本身失德,军纪必然瓦解,何谈发动义师?这种治军理念深得李世民及唐初名将的认同,大家都认为必须“师出有名”,方能成大功。
然而诸葛亮的治军思想远不止“明”这一点。在《谕参佐停更》中,李世民读到“信”字,诸葛亮认为统帅军队最根本的是保持信用,否则军令不一,军心涣散,百万大军也如散沙。讲信用,赏罚分明,军令执行自会顺畅。奖惩分明让士兵明白自己何时该赴死,何时可得赏赐。如此得到民心、士兵用命的仁义之师,怎会不胜?
唐太宗转身看向李靖,本想以仁义正兵之道回应,却又想起最初是李靖提议用正兵之策攻打高丽,直言照搬未免雷同。于是低头深思,忽然想起蜀汉平定边疆的一场经典战役。
建兴元年,蜀汉陷于危急,外有曹魏孙吴虎视眈眈,内有益州豪强煽动南部孟获叛乱。夷陵之战后精兵大减,先主刘备病逝,国势低迷,幼主刘禅无力担当。重任全落诸葛亮肩上。诸葛亮自称“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却展现出卓绝军事才华。
他坚持战略上“北距曹魏,东和孙吴”,派遣邓芝使吴,不仅保持孙刘联盟,也威慑曹魏,避免多线作战。稳定外患后,转向内部,积极征兵训练,努力用说服手段解决南中叛乱,力求“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然南部首领孟获骄横不羁,拒绝屈服。建兴三年,诸葛亮亲率三路大军南征孟获,五月在泸水一带大败敌军,生擒孟获。诸葛亮深知孟获在地方有威望,又采纳参军马谡“心战为上”的建议,未予处死,而是宽待孟获,甚至带他游览蜀营,劝其归顺。
孟获多次被擒又被释放,渐渐体认诸葛亮宽厚之心,认识蜀汉非蛮夷。最终他郑重承诺“南人不复返矣”。诸葛亮与李恢军会师,随后平定周边叛乱,完成以心战为主、兵战为辅的战略,巩固了后方稳固局面。
唐太宗听罢点头称赞,转念一想李靖也曾北破突厥、平定蛮夷,诸葛亮的评价似乎还略显不足。多次思索未果,他眉头紧锁,心中暗自嘟囔起诸葛亮的五次北伐。
对于诸葛亮的五次北伐,唐太宗几乎倒背如流。每每忆起首次北伐因马谡失误导致失利,心中不免扼腕。蜀汉地小人稀,资源匮乏,交通艰难,马匹紧缺,均是硬伤。可即使如此,在诸葛亮巧妙统筹下,蜀军与曹魏抗衡有余。
建兴六年春,诸葛亮率军攻祁山,试图缓解陇右战局。马谡奉命守陇山口截断魏军援军,却因轻敌失守,北伐首战告负。此役战术极佳:陇右地势高出关中,有利战略;土地肥沃,解决蜀军粮草;更重要的是能获取优质战马,提升机动力。
建兴六年冬,诸葛亮第二次北伐,虽面临机动力与粮草难题,却以奇谋破散关、守陈仓,斩杀敌将王双;三度北伐夺阴平,击退曹魏大将郭淮;四度大败司马懿,射杀名将张郃;五度北伐五丈原,使司马懿畏惧如虎,闭门不出。
唐太宗曾评价司马懿:“雄略内断,英猷外决,兵动若神,谋无再计。”对其才略颇为推崇。然想到五丈原时司马懿的被动,他却冷嘲热讽:“拥众西举,与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无斗志,遗其巾帼,方发愤心。杖节当门,雄图顿屈,请战千里,诈欲示威。”讥笑其怯战,甚至揶揄其穿女子服装示弱、向曹睿请战的故事。
司马懿兵力充足,骑兵强悍,却终究只能坚守营门,闭门不战,表现极为怯懦。唐太宗从现代视角看此役,认为司马懿丢人,但也从中衬托出诸葛亮用兵的高明。他补充道:“且秦蜀之人,勇懦非敌,夷险之路,劳逸不同,以此争功,其利可见。而返闭军固垒,莫敢争锋,生怯实而未前,死疑虚而犹遁,良将之道,失在斯乎!”言外之意是,正是诸葛亮的锋芒逼得司马懿退避三舍。
想到这里,唐太宗释然了,自己无须旁征博引来证明诸葛亮的用兵之道,司马懿的怯战已是对武侯最高的褒奖。他心中涌现出千古英雄更迭的感慨,流水淘尽多少名将,唯有诸葛亮以《三国演义》中的智慧形象永留人心。
当然,他也清楚近年有人贬低诸葛亮,称其“诸葛近妖”、“纯属小说夸张”,甚至把北伐失败归罪于他。但如词云:“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无论如何评价诸葛亮,他的军事才华永远耸立,谁也改变不了。
只有真正经受过战火考验的将领,才能洞悉他的真实水平。正如唐太宗李世民,这位铁血皇帝用先褒后贬的评价,巧妙地赋予了诸葛亮最高的荣誉与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