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2月,第8军军长郑洞国正在第6战区前线指挥作战,忽然接到紧急召回重庆的命令。据传是蒋介石亲自召见他。郑洞国心里清楚,这绝不会是升职或免职的消息。因为依照惯例,他这样级别的军官的任免一般都是由战区长官部转达,根本无需亲自到重庆见蒋介石。
然而,这一次蒋介石不仅亲自点名要见他,而且还急切催促,气氛显得格外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一见面,蒋介石直截了当地说:“任命你为中国驻印军新1军军长。”这消息让郑洞国大为震惊。杜聿明呢?为什么他没有被任命为新1军军长?如果不是杜聿明,那为何也不是邱清泉?
作为第5军的老将,郑洞国深知第5军的组织构架。昆仑关大战后,几乎所有人都被处分、降级或免职,唯独邱清泉和廖耀湘逆势提升,分别被提拔为第5军副军长和新编22师师长,这足以说明蒋介石对他们的偏爱。
尽管远征军核心以第5军组建而成,且遭受沉重损失,廖耀湘麾下的新编22师仍保有精锐。既然不让杜聿明担任军长,按理说应该轮到邱清泉才对。郑洞国心中的疑虑日益增长。旁边的何应钦解释说,不是不想让邱清泉担任军长,而是他的性格如烈火,难以与史迪威相处融洽。
听罢,郑洞国豁然开朗。自己之所以被任命,是因为性格老实,能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可是,他也明白,曾经被誉为老好人、能够吃亏的罗卓英和杜聿明都未能承受这压力,自己真的能够吗?
事实上,郑洞国并不知道,最初新1军军长的候选人共有三人:邱清泉、黄维和李及兰。他之所以脱颖而出,是因为邱清泉脾气暴躁,黄维过于呆板,李及兰缺乏指挥机械化部队作战的经验。最终,他才被选中。
军令已下,郑洞国只能接受现实。1943年3月,他飞赴印度兰姆珈营地,正式出任新1军军长。到了兰姆珈营地,他才体会到,史迪威领导的盟军并非容易打交道,甚至可以说极其难缠。
根本原因在于,史迪威希望将中国驻印军改造成一支殖民军。他时常在蒋介石耳边强调中国士兵训练得好,但军官水平差,力图从本土调派军官取代中国军官,以实现由外国军官指挥中国士兵的目标。
若蒋介石答应这一条件,中国驻印军不就变成了类似英印军、英缅军那样的殖民军吗?这种提议,即使是把握军权一生的蒋介石,也绝不会同意。罗斯福和马歇尔对此也颇为怀疑,认为史迪威的设想过于异想天开。
计谋受挫后,史迪威另施妙计,他在驻印军各级派遣联络官,但这些人大多并非正规军官,而是普通大学毕业生,只经过简短的预备役训练,缺乏实战经验和基本军事知识。
试想,这样一批人天天在罗卓英、杜聿明面前指手画脚,谁能忍受?因此,冲突不断爆发也就不足为奇了。蒋介石对此也无可奈何,毕竟美援分配权握在史迪威手中。
在二战时期,英军、美军、苏联军队获得的美援远比中国多得多,中国获得的援助少得可怜,且这瓶水的饮用权不在中国,而必须通过史迪威。史迪威深谙此点,利用手中权力不断卡制蒋介石,索取利益,谋求自身与本国利益。
罗卓英和杜聿明看清形势,才会与史迪威不断抗争。然而结果是蒋介石不敢得罪史迪威,害怕失去美援,于是将两人调回国内,改派郑洞国前往驻印军。
郑洞国刚到驻印军,就遭遇“下马威”。新1军参谋长和驻印军参谋长在讨论作战部署时发生争执,本应是正常事,但美方参谋长竟以职权停掉了新1军参谋长的配车。此举既卑劣又幼稚,令人侧目。
郑洞国迅速将此事上报战区,史迪威也不得不介入,只能将那位美方参谋长调离。更令人气愤的是,史迪威下令新1军只能训练连、排级官兵,高级军官不得参加装备训练。
这对部队指挥极为不利,因高级军官不了解美式装备性能,战时指挥必然受阻。郑洞国多方交涉,苦苦游说盟军军官,终于勉强获得同意,但史迪威仍不断刁难,如以“浪费”为由不给郑洞国配轿车,改配吉普;不给新1军司令部安排警卫;甚至不允许中国军人穿本国军服。
不少人认为这是史迪威的歧视和偏见,但根本原因是他想通过种种手段逼走中国军官,好夺取新1军指挥权。
然而,史迪威算错了。郑洞国虽然屡受屈辱,但只要不过分,他都忍了,因为他知道,个人受辱是小,抗击日军才是大局。
新1军反攻缅北有四道关卡:野人山、胡康河谷、孟拱河谷和密支纳。1943年3月,孙立人率新编38师经过近7个月艰苦作战,于10月攻克野人山。旱季来临,驻印军展开旱季攻势。
1944年3月初,廖耀湘率新编22师打通胡康河谷,重创日军18师团。此前,新1军两个师指挥权均掌握在史迪威手中,但战绩突出后,史迪威意识到这两位师长远胜手下那些由少校、中校迅速晋升的军官,不得不放手,郑洞国也因此获得更多自主权。
攻破胡康河谷后,接下来是孟拱河谷。史迪威突发奇想,若在孟拱河谷战役同时派出一支奇兵攻占密支纳,必能出其不意,取得胜利。
他向蒋介石商议,蒋介石当即批准。但向英军将领提议时遭遇拒绝,英方认为密支纳防御严密,地面与地下工事纵横交错,日军驻守坚固。
史迪威与英军统帅蒙巴顿意见不合,遂决定撇开英军自行行动,组建一支由中、美军混合的6000余人特遣队。
战前约定,行军途中能避则避,必要时小规模交战,目标只有密支纳。1944年5月17日,特遣队秘密潜入密支纳,首战便夺下机场。史迪威大喜,催促后续部队赶来。
大批中国新兵蜂拥而出,但史迪威轻敌,没有集中兵力发动总攻,反而分散使用,导致攻势受挫。
日军认识到密支纳是缅北最后据点,急速增援兵力,从一个大队迅速扩充到两个联队,约6000人。
攻势陷入困境,史迪威在密支纳驻足观察一个多月,看到他的军官指挥水平不佳,甚感忧虑。尤其孟拱河谷战事仍在进行,若18师团长田中新一决定撤兵回援,驻印军可能遭两面夹击。
尽管可能性不大,仍需防范。盟军军官在密支纳的表现令人失望,史迪威决定让中国军官接手指挥。
沉寂一年多的郑洞国终于披挂上阵。7月6日,他抵达密支纳前线,经过实地考察,认为攻克密支纳难度不大,关键在于解决两大心结:理解中国官兵心理和信任中国部队。
史迪威将指挥权交还中国驻印军,第二个心结已解。7月7日即将到来,史迪威不理解这一日期对中国人的重要性,但郑洞国深知其象征意义,特下达“七月七日令”,号召官兵以此战洗刷耻辱。
战场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中国士兵英勇冲锋,迅速突破日军城防,战斗转向城内。
但勇气之外,更需策略。因城中多为日军筑建的坑道工事,郑洞国与中国将领发明了堑壕战术。
这场人类战争史上首次以堑壕战对抗坑道战的较量,双方都在挖掘,但关键是灵活运用。中国军队挖蛇形堑壕,延伸至日军坑道,用长竹竿将手榴弹送入坑内,“砰”地一声,坑道被歼灭。
如此,堑壕战在密支纳城内不断蔓延,将日军坑道逐一摧毁。堑壕灵活多变,而日军坑道一旦构筑完成,便无法转移,只能固守挨打。
郑洞国用灵活的堑壕战克服了日军坚固的地下工事,取得决定性优势。
地下阵地拿下,地面据点自然更易攻克。过去中国部队缺乏强大火力,攻坚日军工事头疼不已。
此时好消息传来,孟拱河谷战役胜利后,重炮和坦克部队顺着新修公路赶抵密支纳,战局大为改观。
炮兵对准日军工事轰击,昔日坚固防御顷刻崩溃。坦克出动,将残余日军碾压消灭。
1944年8月3日,中国驻印军发起密支纳总反击,守城指挥官水上源藏少将绝望自尽。两天后,战役结束。
同日,史迪威如愿晋升四星上将。然而在战役关键时刻立功的郑洞国虽被提升为中国驻印军副总指挥,却依旧遭受史迪威的“特别照顾”,唯恐他夺走权力。
郑洞国始终保持冷静淡定,心怀国家与抗战大义。至于史迪威,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