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94年,西域龟兹城外,吐蕃大军正用攻城槌凶猛地砸着城墙。城头上,一位白发老兵哆哆嗦嗦举起那把已经砍出缺口的刀,铠甲早就裂得不像样。
他身边的士兵,很多都是当年驻守在此的老兵后代,这支被大唐“遗忘”了近四十年的军队,还在为“大唐”两个字拼尽最后一口气,这就是安西铁军的最后一战。
从安史之乱爆发到龟兹最终失守,他们愣是靠几千人,顶住吐蕃几十万大军的轮番进攻,硬生生扛了将近五十年。
要明白安西军为啥这么“猛”,咱得先搞清楚他们在守什么,又是怎么一步步陷入这种绝境的。
好多人觉得安西军就是支“偏远地区驻军”,其实不对,他们是唐朝特意安排在西域的“王牌战队”。
自从汉朝打通丝绸之路,西域就成了中原王朝的西大门。守住了这儿,既能保护商路安全,又能牵制北边的突厥和西边的吐蕃。
唐朝强盛那会儿,太宗、高宗接连出兵,把地盘一路推到中亚,还专门设了“安西都护府”来管这一片。
一开始,安西都护府的兵不算多,就几千人,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
唐朝早期实行“府兵制”,平时种地,战时打仗,武器还得自己带。可到了武则天时期,这制度不太灵了,就改成了“募兵制”,也就是招身强力壮的人当职业军人,朝廷发粮、发装备、发工资。
安西军就是最早那批职业兵,士兵大多是关中、陇右的汉子,擅长骑马射箭,一入伍就长期驻扎西域,战斗力比临时凑的队伍强太多。
再说他们的将领,那更是个顶个的“狠人”。
比如高仙芝,虽然后来在安史之乱中被唐玄宗冤杀,但在西域那可是出了名的敢打敢拼。
公元751年,他带着两万安西军(其中还有一万多西域部落兵),硬是翻过了海拔四千多米、氧气稀薄的帕米尔高原,去打中亚的石国。
这操作在当时简直是“逆天”难度。
虽然后来的“怛罗斯之战”因为盟友叛变打输了,但安西军的战斗力直接把对手吓住了。
阿拉伯帝国虽然赢了,却再也不敢往东扩张,反而主动跟唐朝讲和。
那时候西域各国都清楚:“唐朝的安西军,惹不起。”
要不是安史之乱,安西军可能还会一直守着大唐的西大门。
可惜,公元755年那场大变故,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公元755年,安禄山、史思明在范阳造反,几十万叛军一路南下,轻松拿下洛阳、长安。唐玄宗吓得逃往四川,大唐一夜之间从盛世跌入危局。
为了平叛,朝廷到处调兵,不管北方的、西域的,只要能打的,全往中原调。
当时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带着主力赶回长安,结果刚到就被急着甩锅的唐玄宗杀了。
剩下那几千安西军,就留在了西域。谁也没想到,这一留,就再也回不去了。
安史之乱打了八年,虽然最后平定了,但唐朝也元气大伤。中原一片狼藉,朝廷哪还有精力管西域?而一直盯着西域的吐蕃,觉得机会来了。
吐蕃是青藏高原上的强国,早就想跟唐朝争西域。
以前安西军在,他们不敢乱动;现在主力一走,他们立刻出手,先占了河西走廊。
这一下,西域和中原的联系彻底断了。
从那时起,留在西域的安西军,真成了“没娘的孩子”。
没援军、没粮草、没消息。他们不知道长安怎么样了,不知道皇帝是谁,甚至不确定唐朝还在不在。
但他们就知道一件事,自己是唐朝的兵,守的是唐朝的地,死也不能投降。
吐蕃一开始觉得,拿下西域还不是小菜一碟?毕竟自己几十万人,对方就几千。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支“孤军”竟然扛了快五十年。
安西军的“猛”,不是傻拼,而是靠三样法宝:地形、韧劲和人心。
西域到处都是沙漠、戈壁和山地,吐蕃大军虽然人多,但补给线拉得太长。
比如他们要打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焉耆),得先从青藏高原翻过来,再穿过沙漠,等走到城下,早就人困马乏。
而安西军熟悉地形,要么守城不出,要么打游击,你来我躲,你退我追,硬是把吐蕃拖得没脾气。
安西军的士兵基本都是职业军人,把“守土”当成一辈子的事。
安史之乱后,带头的叫郭昕,他是名将郭子仪的侄子,本来只是来西域慰问部队的,结果碰上河西走廊被占导致回不去,干脆留下来带着大家继续守。
郭昕这人有多“轴”?为了跟朝廷联系上,他派人带着密信,绕了几千公里的路,从西域出发,经过回鹘(今蒙古一带)再到长安。
这一走就是好几年,等使者到长安时,已经是唐代宗在位了。
代宗和大臣们都惊了,西域居然还有我们的军队!
朝廷赶紧封郭昕为“武威郡王”,也派了使者去慰问,可惜路太难走援军始终没到。
没援军,郭昕就自己动脑筋,士兵老了,就让儿子顶上来,组成“父子兵”。
粮食不够,就组织士兵在城里城外种地,甚至去沙漠里找耐旱的作物。武器坏了,就自己动手,用西域的铁矿打刀造箭。
考古发现,后期的安西军连树皮、兽皮都拿来当铠甲,骨头磨一磨当箭头。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放弃。
安西军不光自己能打,还赢得了西域各族的支持。
唐朝在西域经营了近百年,一直实行“怀柔政策”,不强迫当地人改风俗,还帮他们修水利、办学校,所以各族对唐朝认同感很强。
吐蕃占了河西走廊后,对百姓特别苛刻,大家就更愿意站在安西军这边。
比如于阗国王,就一直和安西军并肩作战,直到战死。
就这样,安西军靠几千人,硬是和吐蕃几十万大军周旋,守住了龟兹、于阗等城将近四十年。
期间吐蕃多次劝降,许诺高官厚禄,但没有一个人投降,他们宁愿饿死、战死,也绝不当叛徒。
安西军的坚守,终究没能挡住历史的走向。
公元790年,吐蕃攻下北庭都护府,安西军失去了最后一个盟友。
接着,于阗城破,守将战死;疏勒城陷,士兵全部殉国。
最后只剩下龟兹,郭昕带着几百名老兵,又守了四年。
公元794年,吐蕃发起总攻。那时龟兹城里的士兵,平均年龄都超过五十岁了,很多人已经是当年戍边将士的孙子辈。
他们握着断刀、旧箭,站在城头,看着城外黑压压的敌军,没有一个人后退。
城破之后,郭昕带着大家打起了巷战,没人投降,全都战到了最后一刻。
史料里没写郭昕的结局,但根据西域出土的文物和吐蕃的记载,他应该是战死了。
安西都护府的印章,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元794年的文书上。
从那以后,唐朝彻底失去了西域,安西铁军的故事,也就此被埋进了黄沙里。
很多人都说,安西铁军是“唐朝最猛的军队”。
但他们的“猛”,不光是战斗力强,更是那种“明知守不住还要守”的勇气,是那种“守土有责”的忠诚。
他们不是没机会活,吐蕃多次劝降,只要放下武器,不仅能活命,还能当官。
可他们选择了坚守,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守的不只是一座城,更是唐朝的尊严,是中原文明在西域的最后火种。
安史之乱后的唐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可汗”时代的大唐,可安西军心里的“大唐”,却从没变过。
他们不知道皇帝换了几任,不知道长安变成啥样,却始终记得自己是“唐朝的兵”,始终把“大唐”刻在心里。
后来,有人在西域沙漠里发现了安西军的墓葬,墓碑上只简单刻着:“大唐安西都护府兵某某某”。
没有华丽辞藻,没有显赫官职,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人感动。
一千多年过去了,安西铁军的故事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但他们的精神却一直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