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上海电机厂的厂长涂作潮因为某些特殊的缘由,被错误地列入了反党分子的黑名单,随即被开除了党籍。
一次偶然的机会,周恩来总理得知了这件事,他感慨地叹息道:“这个人不过是个木匠出身,顶多就是性格直率、脾气急躁,怎么可能背叛党呢?”
这句话传到了涂作潮的耳朵里,他感动得眼泪涌了出来,激动地说道:“果然,还是周总理最了解我!”
正是在周恩来的亲自干预下,61岁的涂作潮终于在1964年被平反,摘去了“反党分子”的帽子,恢复了原有的职务和待遇,并被调到北京休养。
那么,这个涂作潮究竟是何许人也?周恩来为何亲切地称他为“木匠”?又为何对他有如此深厚的信任,亲自为他平反?
涂作潮于1903年5月11日出生在湖南长沙东乡郭公渡一个贫寒家庭。
由于家境贫困,年少时他跟随姐夫学做木匠,后来又到哥哥处学习木工手艺,靠手艺谋生。
彼时,长沙正掀起声势浩大的工人运动,年轻气盛的涂作潮也加入了工人组织“湖南劳工会”。
劳工会会向会员免费发放马克思主义书刊,涂作潮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大量革命理论著作,接受了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启蒙,逐渐走上了共产主义道路。
某年五月,长沙“蒋锡荣木行”老板肆意剥削工人,激起了工人们的愤怒。
木行工人发起罢工游行,迅速引发了整个泥水和木工行业的罢工风暴。
涂作潮积极参与其中。
虽然最终木工行业的工人运动取得胜利,但因其过于激烈的表现,惹恼了资本家,导致他失去了工作。
不过,他从未感到后悔。
这次斗争让他首次深刻感受到工人阶级的力量,也理解到工人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推翻资本家的压迫,实现解放。
只可惜,当时他还没有能力真正改变社会的黑暗。
失业后,涂作潮离开家乡,前往大上海闯荡。
在上海,他进入一家纱厂做替工。
那时,共产党在杨浦开办了工人夜校,涂作潮看到招生广告,便兴致勃勃地去报名学习。
这个决定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在夜校期间,他如愿加入中国共产党,被组织委以重任,成为一名光荣的地下工作者。
1927年6月,他开始接受特工培训,课程内容丰富多样,包括驾驶、摄影、枪械使用、爆破、暗杀、密码学、化妆术,甚至还要学习如何避免在睡梦中泄露机密。
一年后,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涂作潮远赴苏联旁听大会。
在莫斯科,周恩来对这位年轻的木工出身的同志有了更深了解。
听说了他的背景后,周恩来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取了代号“木匠”。
从此,这个代号伴随了涂作潮的地下工作生涯,成为他的隐秘身份象征。
1928年10月,涂作潮进入列宁格勒伏龙芝军事通信联络学校学习。
这所学校是赫赫有名的克格勃培训基地。
令人意外的是,虽然他是优等生入校,但在无线电报务学习上遇到了极大困难。
由于幼时家境贫寒,未接受过系统教育,特别是在数学方面非常薄弱,那些复杂的无线电方程式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书。
老师要求每分钟记录一百个电码,但涂作潮连三十个都记不住,成绩非常不理想。
老师在评语中委婉地写道:高等数学基础几乎为零,可能无法完成一年的强化学习。
这对满怀希望的涂作潮是极大的打击,他一度感到前途渺茫。
正当他陷入困境时,学校政委康斯坦丁诺夫热心地为他指点迷津:既然报务学不来,不如转学机务。
机务主要是组装、维护无线电设备,算是“电工”一类。
于是,涂作潮这个木匠出身的人开始转行做电工。
他天资聪颖,心灵手巧,很快适应了机务工作,成为一名优秀的机务员。
1930年,学成秘密工作技能的涂作潮返回中国。
西安事变后,他受李克农指派前往上海,参与重建上海秘密电台。
到达上海后,涂作潮化名蒋贵庭,跟随潘汉年领导,开始恢复党在上海的无线电工作。
不久,他在赫脱路572号租下一间门面,开设无线电修理铺,挂出“恒利无线电修理公司”招牌。
公司成立后,涂作潮感受到环境的复杂多变。
他不仅要频繁与组织联络,还要应付上海滩的各种人物——巡捕、地痞流氓、以及形形色色的顾客。
为了掩藏身份,他小心翼翼,谨慎应对,生怕露出一丝破绽。
尽管如此,麻烦还是来了。
开店的第二天,一位名叫宋金刚的戈登路巡捕房巡捕找上门来。
宋金刚习惯向商户敲诈,看到涂作潮新开店铺,便提出借住店铺前楼。
涂作潮不敢得罪,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后,他刻意送吃送喝,与宋金刚建立了关系,也借此结识了许多巡捕。
有了这些“保护伞”,附近的地痞流氓见巡捕撑腰,谁也不敢来找麻烦。
涂作潮利用巡捕轮班时机,将需要修理的电台安全地接进店,又将修好的电台秘密送出。
这种平静持续了一段时间,但他单身的身份逐渐引起了怀疑。
有一次,一个常跟他玩牌的米店老板半开玩笑地说:“你像个共产党。”
涂作潮听后浑身发冷,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反问:“哪里像?”
米店老板笑着说:“你一个人住整栋楼,没老婆没孩子,怪怪的。”
涂作潮连忙回道:“那你帮我介绍一个呗。”
他还反问米店老板:“那些被抓的共产党,都是穿长衫、西装、戴眼镜的,倒是你更像呢!”
米店老板慌忙摆手:“别乱说了,要是被人听见,咱俩都麻烦。”
虽说事态暂时平息,但涂作潮心里留下了阴影。
从此,他更加谨言慎行,开始着手寻找自己的生活伴侣。
与此同时,周恩来和李克农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三十多岁的涂作潮独身一人在上海经营公司,实在不同寻常。
李克农便向潘汉年下达了特别命令:尽快为涂作潮介绍对象,结婚成家,以便掩护他的身份。
最初,潘汉年介绍了一位党内女同志,但被涂作潮婉拒。
涂作潮有自己独特的择偶标准:一是必须有现成孩子,二是女方不能识字。
这两个条件在常人眼里几乎不可思议,谁会娶一个有孩子的文盲二婚妇?
但这正是涂作潮深谋远虑的体现。
首先,他已34岁,若有妻无子,容易招人怀疑;有现成孩子则更显正常。
其次,作为地下工作者,必须隐瞒身份,娶一个有文化的妻子容易暴露秘密,一旦泄密后果严重。
作为长期潜伏在秘密战线的斗争者,他深知婚姻也必须遵循地下工作纪律。
1937年下半年,涂作潮通过介绍认识了上海纱厂女工张小梅。
她的前夫因肺结核去世,留下一个五岁男孩。
张小梅虽不识字,却忠厚老实,正符合涂作潮的择偶要求。
经党组织调查确认张小梅出身贫寒、性格朴实,婚事很快获得批准。
两人结婚后感情融洽,还生育了五个子女。
涂作潮对继子视如己出。
张小梅不问店铺生意,对电子仪器一窍不通,只专心照顾丈夫和孩子。
多年后,涂作潮的儿子涂胜华戏称,电视剧《潜伏》中的余则成和翠平是“假夫妻真同志”,而他父母则是“真夫妻假同志”。
婚后无后顾之忧的涂作潮,专心致志投入地下电台工作。
他以无线电修理店为掩护,大量收购和储备零件,组装地下电台。
这些电台通过多条渠道不断送往北平、延安等地。
在上海,他还收了一名才华横溢的徒弟——李白。
李白正是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主角的原型。
在涂作潮的悉心指导下,李白迅速成长,数月内能独立组装、修理电台,成为全能地下报务员。
1941年冬,涂作潮在新闸路1520号租房,开设“闻远无线电公司”。
不久,日军进驻租界,秘密工作愈发危险。
1942年中秋前夕的一天中午,涂作潮正在修理收音机,突然收到紧急消息——李白被日军逮捕。
这一噩耗意味着上海地下电台可能暴露,涂作潮必须立即转移,避免更大损失。
离开家前,他向张小梅坦白了自己的地下党员身份。
他满含深情地抚摸着孩子们的脸,泪眼婆娑,哽咽着说:“我叫涂作潮,是地下党员。李白出事了,我得走了。如果我不能回来,党没有成功,你就带孩子重新生活,不要提我的名字;如果共产党成功了,你去找毛主席,他会照顾你们。”
张小梅含泪点头,目送丈夫远去。
涂作潮离开后,张小梅卖掉所有家当,将换来的十几块大洋缝进腰带,带着孩子们逃往住在泥城桥开封路贫民窟的妹妹张美珍家。
那个脏乱的贫民窟里,七八人挤在不足9平方米的小屋里,吃不饱穿不暖,还受邻居歧视。
日军严苛的户籍制度下,张美珍为姐姐和外甥苦苦哀求保长安置户口。
保长妻子因吸烟无法哺乳,张美珍成了他们的免费奶妈,而自己的孩子只能喝稀粥,营养不良夭折。
这种困苦生活一直持续到1943年底。
当年冬天,地下党设法将张小梅和孩子们转移到新四军根据地,与涂作潮团聚。
新中国成立后,涂作潮脱离地下生活,继续为国家无线电事业贡献力量。
文革期间,他被诬陷为“反革命”,被关进牛棚遭受残酷折磨,但始终未出卖一名同志。
直到1978年,年过七旬的涂作潮才终于恢复名誉,但已瘫痪在床。
1984年12月31日,涂作潮辞世,骨灰安放于八宝山革命公墓东一室左侧。
一个月后,《人民日报》发表讣告,称赞他是“优秀干部、优秀党员,光明磊落、刚直不阿,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由于长期从事地下秘密工作,涂作潮的名字不像课本中那些显赫的英雄那般响亮。
但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他孤身潜伏敌后,隐蔽战线出生入死,出色完成了党交给的各项任务。
他为革命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他留给后人的,正是那永不消逝的红色电波精神。